「唉呀!没抓到!让牠溜了……」一颗绑着两条小辫子的头,从花丛中钻出,发间还夹杂几片树叶。
徐苡玫有些失望的皱眉,看着原本一条要到手的金色小蛇,沿着花园的小径消失在花丛里头。她嘟着嘴站起身,因为要抓蛇而沾满泥巴的手,毫不在意的往浅蓝色短裤随兴抹着。
「小玫,刚刚冰块哥哥明明说了,要我们回穿堂的队伍,结果你还没走到穿堂,就跑来这里抓蛇?」站在一旁的王子修,稍稍垫脚,伸手挑出徐苡玫发间的叶片,挑眉说道,「万一蛇咬你了怎麽办?等等被冰块哥哥和笑笑姐姐看到,他们觉得你不乖,就不会邀请你当伴娘了。」
冰块哥哥和笑笑姐姐是从台北来的高中生,也是一对情侣。据说这些下午来的大哥哥、大姐姐们,是趁着毕业旅行来偏乡服务,教了他们这所乡下小学的孩子,玩好多从来没见过、新奇有趣的科学实验。可惜他们只待一个下午就要离开,一年级的一个男生还舍不得的哭了呢!
刚刚冰块哥哥还答应小玫,等他跟笑笑姐姐结婚的时候,要让小玫和他做伴娘和伴郎。
闻言,徐苡玫眯起眼瞪着王子修。
「哼,就只是比我大四岁而已,有甚麽了不起啊?」徐苡玫抚了抚自己粉红色上衣的皱褶,留下几个淡淡的褐色手印,「知道啦!不就是抓条蛇吗?这样也要威胁我……咧!」
徐苡玫对王子修扮了一个鬼脸,还挑衅的背对他拍了拍屁股,然後一溜烟的跑走。
王子修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推推挂在鼻梁上的眼镜,迈开步伐要追上徐苡玫。他心里暗暗想道:学校竟然出现了蛇!咬了小玫可就不好了!等等得去报告一下老师才行……
「小玫!」王子修追上徐苡玫的背影,望见她脚下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扑到有些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
一个滑垒,白色T——恤的衣摆稍稍飘起,一只白晰的手快速捞起徐苡玫,把她抱进怀里。
徐苡玫原以为又要和往常一样,跌倒和大地来个亲密之吻,没想到竟然被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还带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徐苡玫猛的睁开因为害怕而紧闭的双眼,看见来人,她兴奋的紧紧搂住对方并大叫,「甯茉姐!你回来了!」
胡甯茉见怀里的小女孩那麽有活力,知道她没有受伤,松了一口气,「小玫,不是说过你走路要小心一点吗?每次都那麽容易就跌到。这次幸亏我及时赶上,下次我不在怎麽办?你这脸不就要被刮花了?那可就不好看罗!」胡甯茉点了一下徐苡玫的鼻尖。
「可是我只有摔过一次啊!而且甯茉姐每次都有赶上,我担心甚麽?」徐苡玫自信的挺起小小的胸膛,胸有成竹,「不然,还有阿修和阿辰哥会救我嘛!」徐苡玫指指从不远处走来的王子修。
「学姐。」王子修朝胡甯茉点了一下头,一派老成的模样让胡甯茉笑出声。
「小玫,学姐说的对,我们可不会一直都在你身边,你不能那麽依赖我们。」王子修一手插着口袋,另一手背在後头。
「为甚麽不会?我们说好的,我、你、甯茉姐和阿辰哥会一直、一直在一起,不是吗?」徐苡玫歪着脑袋,靠在胡甯茉怀里。
王子修听到徐苡玫的反问,本想再说些甚麽,但却看到胡甯茉用眼神示意他别说话。
「嗯,我们会一直、一直陪在小玫身边的。」胡甯茉灿烂的笑着,「走吧!你们今天是不是有甚麽活动?大家都在穿堂集合呢!」
徐苡玫睁大眼,双手摀住嘴,「啊!要回穿堂排队!」
「快去吧!」胡甯茉放下怀中的徐苡玫,她快速的朝穿堂方向跑去,还不忘回头叫上王子修。
「阿修!快一点啊!楞着干嘛呢?」
王子修朝徐苡玫点点头,「好,马上过去。」
王子修随意的踢着地上的小石头,「学姐,你的膝盖没事吧?要不要去保健室?」
胡甯茉起先对王子修的提问感到疑惑,等看见自己未被牛仔短裤包覆的膝盖渗出鲜红,顺间明了她在刚才滑垒抱住徐苡玫时,擦破了皮。
胡甯茉勾起嘴角,「没事,你快回去队伍吧!今天阿辰哥说要做满满一桌好菜,所以等等是我带你们俩回去。我这次从美国带回来很多好吃的喔!」
王子修点点头,又推了推眼镜,跑向穿堂。
「这个小子可真是贴心!」胡甯茉喜孜孜的小声自言自语。
※
胡甯茉在田间小道骑着自行车,微风轻抚她的面,连带将她染着焦糖色的长卷发吹起。坐在後座的徐苡玫,小手轻抓胡甯茉的上衣,另一手拿着一根胡甯茉从美国带回来的粉色棒棒糖,津津有味的舔着,又像是舍不得太快吃完,舔一口就要咂吧几下嘴,眯着眼似乎在细细享受那回荡在嘴里的草莓牛奶香。
王子修骑着较小辆的自行车,紧跟在後头。
「还是这里好,骑脚踏车不会被按喇叭,空气也乾净。」胡甯茉深深吸了一口气。
胡甯茉在美国的这三个月天天坐礼车,屁股都坐麻了想动一动都不行,也不知道她爸心理在盘算甚麽,当初把她和她妈丢到乡下,说要训练她的自主,现在呢?有事没事就让她去参加各式商业舞会。这次去美国,说好听一点是去「交朋友」,其实就是要她去物色好对象。
聪明如胡甯茉,她当然知道她老爸的元配肚皮没一点动静,大概是股东那儿放出风声,想要来一次大换血,她爸膝下只有她一私生女,即便是家族丑闻,也只能靠她「拉赞助」才行。对胡甯茉来说,她宁愿穿一身朴素和小玫他们玩在一起,都不想穿那些厚重的礼服,去应对那些高傲的富二代少爷。
他们每个都跟孔雀一样昂着头,以为自己多尊贵、多优雅,实际上不过是一个个妈宝、爸宝。
「甯茉姐,你这次去美国有没有看到甚麽好玩的啊?」徐苡玫含着棒棒糖,有些含糊的问道。
「看到很多会跳舞的猪。」
「啥?」徐苡玫的棒棒糖差一点掉到地上,「真的假的?」
後头传来王子修的低笑,「小玫你好天真。」
徐苡玫转过头,不屑的瞥了一眼王子修,拿棒棒糖对他指了指,「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拐着弯骂我笨。」
「是你自己说你笨的啊!我可没那麽说。」王子修一脸无辜。
胡甯茉听着两个孩子幼稚的拌嘴,轻笑出声。他们一路吵吵闹闹,最後回到一栋老公寓,也是阿辰哥住的地方。
「好香啊!」徐苡玫一进屋,便用力嗅着厨房传来的香味,「阿辰哥我们回来啦!」
「你们回来啦?快去洗洗手吧!我再炒个青菜就可以开饭了。」被称作「阿辰哥」的吴简辰,穿着一条深蓝色围裙,黑色衬衣袖子卷至胳膊以上,在厨房里持续挥动着锅铲,额上因为热气的不流通而冒着涔涔的汗。
乡下的小孩,父母通常都会去大城市打拼,有时候过年才会见到面,徐苡玫和王子修就是个例子。
吴简辰其实是徐苡玫的表哥,父母早死,亲戚轮流照顾把他拉拔到十八岁,几乎就放他自生自灭。幸好,吴简辰也够精明,跟着邻家的大哥学着调酒,也算有了一技之长。他在酒吧打打工,生活也算过得下去。
徐苡玫的父母,是少数仍在支撑吴简辰经济的亲戚,所以吴简辰欣然接下照顾自己小表妹的担子。王子修作为徐苡玫的青梅竹马,对吴简辰来说,反正都要照顾,多让一个孩子来蹭饭也无不可。
至於胡甯茉,吴简辰知道她是胡家的大小姐,但因为是私生女的关系,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虽然可以衣食无缺,但就是被硬生生的丢到这偏乡来。
吴简辰也忘了他们是怎麽认识的,似乎是小玫先认识了胡甯茉,有一天把她带回家,奶声奶气的揉着眼睛、哭的抽搭搭的,吴简辰还以为是胡甯茉欺负了她!没想到,小玫说她看到这小姐姐在哭,哭得好伤心、好伤心,她就跟着一起哭了。
好像也是从那一次开始,他们家都会再多备一副碗筷,就等着胡甯茉来和他们一起吃晚餐。
「小玫,你吃慢一点,这些菜还很多,没有人会和你抢。」徐苡玫那像要把碗一起吞下去的吃相,吴简辰实在是看不下去,出声要她放慢速度。
「是阿辰哥做的菜太好吃了嘛!」徐苡玫放下碗,甜甜的笑得像朵花,脸颊上还黏了几粒饭粒。
「她吃糖了,嘴才那麽甜。」王子修一边说着,一边拿卫生纸帮徐苡玫擦掉脸上的饭粒。
徐苡玫一听到王子修和吴简辰的报备,惊恐的睁大眼睛瞪向王子修。
「你没经过我的允许就吃糖了?小玫,你忘记你上个月蛀牙痛的在地上打滚吗?」吴简辰眯起眼摸了摸徐苡玫的脑袋,徐苡玫只觉得全身上下流通着一股恶寒。
「呃……是甯茉姐给我吃的!」徐苡玫快速将皮球踢给胡甯茉,胡甯茉一脸被出卖的可怜表情。
「不知者无罪呀!上个月我还在美国,我可不知道小玫她蛀牙了。」胡甯茉耸耸肩。
「唉……下不为例啊!」吴简辰叹了一口气,「阿修,今天学校生活如何?」
「哥你怎麽不问我呢?」徐苡玫插嘴道,「今天可是有超帅的大哥哥来我们学校了呢!长得像电视上的大明星一样!」
看着自家表妹讲到帅哥,那双眼炯炯有神的放光,一脸的花痴样让吴简辰不禁为徐苡玫的未来堪忧,怕以後她会傻傻的就被别人骗走……不行,他得好好培养王子修,至少从小看他长大,对他的人品还是有一定的把握,他绝对不能让这家伙长歪!
「小玫今天又跑着跌倒了,幸好甯茉姐刚好来找我们,抱住了她。」王子修慢悠悠的说道。
「小玫,都跟你说要注意脚下了,你怎麽就是不听呢?万一下次直接摔到脑子了怎麽办?」吴简辰有些烦恼,他这个妹妹总是这样横冲直撞,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怕甚麽?我不还有你们吗?」徐苡玫不解,有他们的保护,她徐苡玫只要安安心心的继续开心每一天就好,不是吗?
「是、是、是,你还有我们,吃饭吧!」吴简辰懒得再和这小不咙咚的丫头斗嘴,反正总有一天她会长大,也会独立起来的。
十二岁的王子修、十五岁的胡甯茉和十九岁的吴简辰,他们的生活重心绕着八岁的徐苡玫在移动,从来没有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