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人显得空旷的房间里,丁维康从拉开的窗帘望出去,闪电劈开了天空,轰隆隆的雷声和着不绝於耳的哗啦啦雨声,塞满了整个冷冰冰的空间。
他呈大字形躺在双人床上,瞅了一眼窗外,又回过头来,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身下冰凉的被子透着雨天的湿气。此刻,他的脑海像跳针的唱片,一遍又一遍,反覆播放着与林医生助理琳达的对话。
『哀伤是一种病。』
他还记得,当母亲下葬时,在身旁的外祖母幽幽地如此说道。并不是对任何人说的话,只是一句喃喃自语,未曾想被年幼的丁维康听见,如今还在记忆中盘旋。
但是哀伤不可能毫无来由。他是这麽相信的。必定是因为某种原因,导致一个人伤心。
然後在婚姻谘询中心里,向心兰淡漠的神情又浮现脑海。彷佛失去灵魂的躯壳。他闭上了眼睛,向心兰在医院里用苍白的脸色、空洞的眼神对着他;她走出医院时,在雨中伞下轻声问:『我们的孩子,会是怎样的一个人?』
孩子。如今想到这两个字,他就产生两极化的矛盾情绪。一边感动开心不已,一边却不容置疑地感到心一阵绞痛。向心兰说着对尝试怀孕的疲倦,她无神地摸着仍平坦的肚皮,生育计画中心的医生说着胚胎可能因为精虫活动力小而容易着床失败。
『在她自我毁灭之前。』
琳达的话语,还清晰在脑海里。
『了解她、关心她。』
丁维康睁开了双眼,坐起了身。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坐到了梳妆台前,打开一格一格抽屉仔细地检查妻子每天都会碰触使用的东西。首饰盒里,那枚婚戒还躺在那里,她没有戴上回娘家。
抽屉里摆放着一些报税用的帐单、几本旧时装杂志,最後他还找到了摆放得整整齐齐的蓝色墨水原子笔,几乎排满了整个抽屉。他将那几本杂志拿出来翻看了一下,里面不外乎是一些穿搭技巧、明星八卦和发型推荐。妻子有一阵子剪短的发型,原来叫梨花头。
他把杂志都取了出来,才发现在杂志底下还压着一张照片。照片已有些发霉,拍摄日期已经看不清楚。彩色的照片上是一个小女孩,睁着无辜的双眼,盯着镜头。在小女孩的眉宇之间,他看到了熟悉的影子,但并不能完全确定这就是幼年的向心兰。
为什麽独留这麽一张照片,压在抽屉里的杂志底下呢?他想了想,把照片和杂志放回原处,将抽屉关上,又走到厨房去。
他将一个一个柜子打开查看,想要从妻子每天的生活里寻找蛛丝马迹,追寻妻子留下的痕迹。
擦得窗明几净的厨房里,柜子里不外乎是厨具、刀具、餐具,还有几瓶保健药品。他打开每一个瓶子瞧了瞧,里面几乎都还是满的;又看了看食用有效日期,才发现好些都已经过期了。
他把瓶子归到原处,又走去了厕所。几乎每天晚上,妻子都要去趟厕所。他首先打开了洗手台上方的柜子,里面放着牙刷、牙膏、洗面乳等等,没有什麽特别的。
他又掀开浴帘,空荡荡的浴缸,在这个雨天更显孤寂。他坐到了马桶上,眼角瞥见洗手台底下的柜子。他又重新起身,蹲下来,打开了洗手台下方的柜子。
熟悉的洗涤剂、厕纸、洗衣粉。他不厌其烦的一个一个瓶子罐子拿出来查看,才发现妻子的用心──所有的洗涤剂都是同一个品牌的,厕纸也是他曾说过不错的那个牌子,毫不马虎。
这叫他的心又一阵酸痛。他叹了口气,伸手勾到了藏在最里面的一盒洗衣粉。拿起来看了眼洗衣粉的牌子,突然发现在装着洗衣粉的袋子下方,好像还垫着什麽东西。
他取出了洗衣粉的袋子,赫然发现一本小本子躺在盒子里。他拿出小本子,翻了开来。
上面满满是妻子的字迹。他一边阅读,心逐渐地越来越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