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正要往下坠落的时候,一双手蓦然从背後窜出紧紧搂住我,我感觉到腰上多了一圈束缚,惊愕侧目,在惊险瞬间被拉了回去。
萧允禾瞠大着眼睛,神色惊慌,因为要是再晚个片刻,或许他抓着的就是一片空荡。
我们双双摔倒在地,他仍紧紧抱着我,彷佛害怕一松开手──我就不见了。
「你是疯了是不是!」他的嗓音颤抖,以至於说的话不是很清楚,但我还是听懂了,「你没答应我,我就觉得奇怪了──陈楚会覆灭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殷觉以列还需要你!夜容,你不能、不能这样!」
方才明明疼到流不出半滴眼泪,此刻,我又不禁视线模糊,死死挣扎着积压在肺中的一口气,「允、允禾哥──我、我很害怕──!」
有那一瞬间,我想过或许自己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直接迎接死亡,最後还让以列哥看着我痛苦死去。
可是刚才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无暇顾虑其它,有个无形的力量推着我──要我从这里坠落。
大概是罪恶感,还有无法挽回生命的无力感。
他冲到喉间的痛骂顿时哽住,把我的头扣在他颈边,「你这人──真是一刻不看住你都不行!我不是还在这里吗?」
「我、我杀了、杀了玄烨……」虽然不用向谁坦承,但若不说出来,心上就像扎了无数细针,刺得难以呼吸,「我救不了任何人──」
不管是在苍野坡逝去的兄长,还是在乾清殿中的百里玄烨──我以为自己有能力背负起谁的性命。事实上,我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是他们保护了我。
「允禾哥──为什麽,死掉的都不是我?」我边哭边向他凄厉诘问,内心太过千疮百孔,明明知道这样问他也无法挽回什麽,甚至让他难受,可是我、我……
一个猛烈力道忽然把我推开,接着一个火热触感从右脸颊迅速窜开,刺热的痛楚还停留在面颊上。
多亏他这一掌,我的眼泪霎时止住,视线清晰许多,激动的情绪也缓和不少。
沉默停驻半晌,直到我听闻那有些哽咽的抽气声,我才扬眸对上那张悲伤的面容。他静静望着我,眼中饱含着太多情绪。
「允禾哥……」
「夜容。」他吞下哽咽,缓缓朝我说:「已经结束了,现在──为了你自己活!我再问你一次,从这里跳下去,你就觉得结束了吗?你就对得起你兄长?对得起你祖父?对得起殷觉吗?」
他单掌扣住我的肩头,一手轻轻抚上我被他打得发红的脸颊,「人的一生……不在於活得有多长久,即便真的短暂,只要了无遗憾,那就好了。」
我们四目相接,他顿了顿,问我最後一个问题:「那我问你──你的心中,难道真的了无遗憾了吗?如果是,那你就跳吧,我不再阻止你。」
停滞的泪珠此刻悄然成形,顺着他的掌背滑下。
他叹了一声,「好险你没跟我说没有遗憾,要不然这真没有台阶下了。」
亏他到现在还能开玩笑,可我根本笑不出来,「允禾哥,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谢谢你刚刚拉住了我,谢谢你提醒了我──我还有未完成的嘱托,还有牵挂的人,还有全心全意要守护的事物。
「容儿──!」忽然,我听见那个熟悉的嗓音,蓦然回首,摇摇晃晃站起身。
他的漆黑铠甲浴血,不过多半是杀敌之时别人溅洒在他身上的。身为主帅,他却在此刻丢下了足以代表领权的长剑,以极快的速度朝我跑过来。
一双长臂遥遥朝我张开,他果真看见了我,所以才会来这里找我。
背後有个温热的触感,接着我听见萧允禾像是放松下来的淡然嗓音:「去吧,他来了。」
我往前走了几步,接着加快脚步,同样朝他张开双手,然後落入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之中。
外头的一切喧嚣恍若和我们全然隔开,现在我们还能这样互相拥抱、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多麽不易、多麽像是处在梦境。
眼角余光之间,我看见他的眼角溢出一点晶莹,向来自信沉稳如他,哭泣往往是我在他和兄长面前才会出现的行为。
如今,他的眼泪却是一颗接着一颗,无法止息,「容儿……你还在这里,对吧?」
他问着一个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我死咬着的唇缓缓松开,努力装作平静回应他:「我还在。」
我们都还在这里。
他缓缓松开手,捧起我的脸颊,深邃目光中映出了兄长的面容,但我隐约觉得──他看见了我。
「容儿,结束了,我们……我们,回家吧。」
我点点头,又不争气的落下一滴泪。
以列啊,此刻我们都还活着,真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