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惟惟把孩子哄睡後,来到我房里找我。自我们成婚之後,我若领兵在外,她便是独自入寐。但当我们在府,和她一同的往往是以清。
我们在夜里神不知鬼不觉换了房间,这麽久以来没人发现。
厢房分隔东西两侧,虽然有点风险,但我还是会去以清房里,确认容儿睡了之後,我才会睡着。
寅时,我便会醒来去到书房,用一盏清灯翻阅古文典籍,直到第一抹晨光映入房内。
周而复始。
同样地,以清也会在不久後进到书房,和我一起看书看到天亮。
只是以後──这些不可能再发生了。
「以列哥……」清丽眉目间如我所想必然带有愁色,可是她向我问的却不是怀疑,是满怀的担心,他们之间的信任远远超过我的想像。
以清在府以来,二叔或是其他远亲年年介绍仪表出众的绝丽女子,有些甚至进府作客,时常来往,可两人之间从未因此有过任何嫌隙、争吵,他们确实是彼此真正的命定之人,也是一对令人称羡的伴侣。
可惜,这份难能可贵的感情只有我知晓。
「清哥他……除了小容的事之外,是不是还发生什麽事了?」
接着,她又说了:「我总觉得……他看起来……好陌生。我今日和他说话……他……」
不是她印象中的样子。
我动了动唇,没马上回答。
当然陌生,因为那是……那是容儿啊。他不知道你们是多不容易走到今天;不知道你们的情感有多麽深厚;更不知道──你们还拥有自己的骨肉。
忽然惊天一亮,接着轰雷作响,雨声掩盖住一切,却洗涤不清我心中的纷乱。
「惟惟……小容走了,以清他很难受,心里还没缓过来。还有,我明日要出发去一趟廊州,会有一阵子不在……在我回来前这段时间,你和他避着些,别让人发现什麽了。」
我特意叮嘱,她也是聪慧,能明白我话中之意。
她紧蹙的柳眉依旧没有舒展开来,一双眼望着我,似乎还想探取些什麽我没有说出口的事情。
可是一向温婉如她,会主动问我已经是鼓足莫大勇气,毕竟明面上我还是她的夫婿,对着自己夫婿问其他男人的事情,她心中不是没有煎熬和羞愧。
「我知道了……」她神色颓丧,我走上前,轻掌搭上她的肩,她倏然一惊,这世间上,真的只有以清不会让她那样感到惊恐。
「惟惟……不管以清做了什麽、说了什麽……都请你相信他。直到现在,不论过了多久,你都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她摀面垂首,双肩有些微颤,「以列哥,我……」
「睡吧,我今夜会待在书房。」说完,我就走了。
不过我在去书房前,转了方向去以清的房间,雷声轰轰作响,实在骇人,我知道容儿不怕雷,行军在外,什麽恶劣天气未曾见过?但我还是担心,得去看一看他。
拍了拍门,一打开──乍见那张苍白面孔。
我缓声询问,觉得他的神色不大对劲。後来他要我去陪陪孩子,我的心思又是一沉。
容儿,你知道吗?若是以前,真正该去看望孩子的其实是我眼中望见的这张面孔。
再审视半晌,我想他可能是一路赶回累了,便直接言明我准备出发去廊州的事情,我没让他一同陪往的意思,而他也出乎意料地没提出,於是我没多做解释。
隔日,我出发去廊州城,谁料到他居然跟在後面。
接获士兵疑似看见他的消息,我的一颗心简直要跃出胸口──他独自在外有多危险?还是府中发生了什麽我无法掌控的事情?
我怀着千愁万绪,焦虑着急,沿途不断寻人,脑中赫然想起以清跟我说过他们兄弟俩在廊州有一位旧识,但多年未见,从前有一次途经廊州,以清私下向我要求去探访,可他到底有没有见到人,我并未多问。
容儿很有可能跟着我来,又想起了那个人,於是自己前去探望。最後──我在那条小巷中找着他。
他蹲在那儿,好像被抛弃一般无助难受。
深吸了一口气,我走到他面前,气息尚未和缓:「我听有人说在城中见到你……」接着,他潸然落泪,我眼中映着他的样子,脑中想起了某些事情,伸手拍抚他的头,「别哭,没事了。」
以清不会在我面前这样哭泣,为了让他别觉得自己过於反常,我只好说了:「没关系,以前的你,也曾在我面前哭过两次。」我语气一顿,对自己说的谎有些迟滞,却只得扯出一抹笑,「只是……你可能不记得了。」
现在的你,不可能会记得。
「那两次……你还记得?」
一时之间,我确实没想到他会出口反问。
於是,我接着说:「有一次,是在我成婚的前一晚;另一次,是听闻父帅阵亡。你怕给小容知道,还是被我给发现了。」
其实还有一次──就是在我发现以清身分的时候。但那一次,我无法对面前的人说。
我其实不喜欢说谎,却不得不说。
接着他跟我解释自己在这里的原因,跟我所料相差不远,我无法多问他跟那位旧识说了什麽,听闻萧允禾也跟着他一起来,我才释怀了些,至少他不是一个人。
又接获消息,说发现了不少敌国亲卫,我心想那位皇子定在不远处,暗自思索,谁知道他先问了我一个全然不相关的人。
能不能有点自觉?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那人有什麽意图?
但望见他眼中的乞求,我又无法拒绝,还是应允他之後会做好安排。
不过不许他再插手。
他显然不解,我也不想多做解释。
无奈我千防万防,却防不过命运的安排。容儿帮助的那人竟是陈楚皇子,他带走了我的容儿。
今日,又一次。
我在战场之中,望着他将容儿胁作人质,即使猜出一二,百里玄烨是为了保容儿的性命才出此下策,否则他不会舍命挡箭,但我还是……
很想杀了他。
回想起在陈楚宫中那段日子,我才发现自己特别无法容忍,旁人对容儿有和我类似的感情。
一点点也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