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香姨他们回来,我躲进自己的小被窝里,不想靠近娘了。当然不是因为我怕被传染上风寒,而是我觉得她骗人,所以我不喜欢。
兄长发现我不对劲,特地过来问我:「容,你怎麽了?」
「清哥哥……」我从被窝的缝隙里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问:「我问你,人的心肠有可能会变得越来越硬吗?」
他顿了一下,似在细细思考,最後说出了跟娘不同的答案:「人的心肠不会变硬,它永远都会是软的,所以我们会被感情触动、会伤心难受、会欢欣鼓舞。」我点点头,觉得兄长说得比较有道理,可是接下来,他又说了:「但是心肠却会因受伤而寸断,或许是因为这样没了感觉,所以才以为它变硬了。」
闻言,我蹙起眉头,不自觉抚着肚子和胸口,「寸断?那不是很痛吗?」
他笑了笑,「跟你说笑呢,不会真断的。」
思绪拉回到这只有点着一盏烛火的昏暗厢房中,我垂首暗想:兄长,你和娘说对一半,又说错一半。人的心肠确实不可能会变硬,也不会断……只是因为有情,所以产生了貌似断裂的疼痛,让人苦苦挣扎,却又不会死去。
趁着萧允禾还没来,我把一直贴身带在身上的日记本拿出来,这段时间我一直没有再往後翻阅。如今我既然打算离开,也没有往後看的必要了,徒是庸人自扰。
我打开床底下的暗格,把日记放回本来的位置,然後将铁手环覆於其上,缓缓阖关暗格,将这一切彻底封印,不再多望一眼。
呆站在床边许久,直到有一人轻拍我的肩膀,我回过头──是萧允禾。
「傻站在这干嘛?想睡啦?」
他又恢复那一贯轻浮带点无所谓的神色,让我不禁无声吐槽他:你才想睡!我现在烦恼到根本睡不着!
「别这样看我,你以为我不想睡啊?从你被那个百里王八带走开始,我就没睡过好觉了。」
他这样一说,我霎时心生愧疚。
一只大手拍上我的头,将我的视线压了下去,「唉,别苦着一张脸,这些日子我看够了,加上那个百里王八,一辈子的怒火根本快用光了……」
听着他不断咕哝,原来扮成侍卫让他这样委屈,也对,他素来逍遥自在惯了,被这样呼来喝去,连休息吃饭都有时间规定,怪不得他心情这麽差。
「好了,我来不是跟你说这些,夜容,我要走了。」
闻言,我忽然瞠大眼睛,紧张地拉住他衣袖。正想开口,赫然忆起自己根本说不出话,只得无奈张着唇。
「我得再回一趟陈楚。」
对上我的质疑目光,他又说了:「我猜你出现第三个遗失之症了,眼下请再多大夫来都没用。」我眨了眨眼睛,实在猜不透他是从哪里看出来,而他猜出我内心所想,接着解释:「你当我瞎啦?返城途中借宿的那间破屋,死老鼠味道这麽重,你都能面不改色,又不是成仙了。」
听他这样说,我赫然想起那间破屋……怪不得大家脸色这麽难看。
「别担心,殷觉以列并不知道五失草的所有特性,我只告诉他部份而已。」闻言,我不禁心安许多,也为他替我着想的这份情义深感动容,「既然寻医无解,我只能去找相关的秘术试试,我虽然说过我把那些书全烧了,但在我以前的老家还是藏着一些,我打算去找找。」
我张了张唇,不知道该阻止他还是该安静送他离开。我当然希望自己能有复原的机会,可是我又不愿意让他再度身陷险境,这一路走来,他帮我的已经太多太多。
心中几番挣扎,但我又能如何?我无法开口跟他说话,无法说出我内心的担忧。
他叹了一声,「夜容,事情都发生了,我也不可能弃你於不顾,放心,只是去找找堆在家里的旧东西,没啥危险。唯一让我不爽的是你现在这模样居然是因为那个陈楚皇子,你到底是有多同情心泛滥?真是想到就来气!」
听他这样骂,我不禁缩起脖子。
「算了算了!反正我这来回几十日,你好好待着,不过我也没太大把握,还有……若是这段时间,你的双眼看不见了,你一定得撑着,至少撑到我回来。」顿了顿,他搭上我的肩,语重心长说着:「我知道你不愿用这副样子继续待在殷觉家,若我也治不好你,你别怕,我会带你离开。」
他将我的手执起,在我掌心画了三个重叠的圈圈,「这是代表我回来的暗号,先做个预防,以免你以为是旁人。」
我双眼氤氲,独独在他面前,我真的可以不用管顾太多,真实表露自己的难受和无助。
「时间急迫,我先走了,听话点,别再惹麻烦,知道没?」
我的感动又被这些话打散了一点。不过我还是扬首对上他的目光,无声开口:「小心点。」
他挥了挥手,就出了房门。我没有向他道谢,我要等到他回来那个时候──再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