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如今,你最好还是乖乖配合,免得遭受皮肉之苦。”冷逸雄用眼神示意秦仙灵到床前坐下,“据我探查你尚未将寒冰剑带进南宫山庄,那剑究竟藏身何处?”
“你凭什麽认为我会告诉你。”
“就凭你肚中的孩子。”话音刚落,秦仙灵手中的匕首也已经抵在了她的肚子上。
“如果我横竖都是个死,你们现在这样的威胁又有何用?”
“若你立了大功,说不定我会好心让你替南宫珏留条血脉,等你平安生下孩子之後再送你上路。”冷逸雄嘴上依然凶狠,心中却已因她那临危不惧的淡然态度而升起了一丝不安,没想到对方竟是一个如此难缠的角色。
本以为萧念琴会再伶牙俐齿地跟他交锋一番,却看到她脸色一白突然以手掩口剧烈地干呕起来,惊得一向最爱乾净漂亮的秦仙灵忙与她隔开了一点距离。
“臭丫头,你少跟我耍花招。”
回答他的仍然是止不住的呕吐声。
“好,反正我也不急在这一时,”冷逸雄懒得去判断她此刻的反应是真是假,有武功同样不俗的秦仙灵替他盯着,也不怕她能跑掉,“我现在就先去找南宫珏,等我把他绑在你眼前了,再来看看你说是不说。”语罢便拂袖而去。
“喂,你到底装够了没有?”原本总是如黄莺般婉转的嗓音现在却透着浓浓的厌烦。
干呕声就在她开口的瞬间便戛然而止,“你不笨嘛。”床上的人把手放下,哪里还有丝毫的不适。
“我也不是没见过怀孕的女子,你这点雕虫小技只能骗骗那些没经验的大男人。”秦仙灵从鼻子里冷哼出声,“在我面前你还是省省吧。”
“你就真的这麽恨我?”
“既然知道,又何必多此一问。”
“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要两情相悦,我与珏哥哥相识在你之前,又有父母之命,你的敌意好没道理。”这人美则美矣,就是个性太古怪别扭。
“你配不上他。”
是是是,就你配得上他!萧念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种从小被捧在众人手心的尤物向来眼高於顶,她一点也不感到奇怪,“那又如何,配不配得上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死到临头,你也得意不了太久了。”秦仙灵终於被她那副无所谓的态度激怒,对她怒目而视。
“你一心想等我死了好跟珏哥哥在一起?难道你当冷逸雄是吃素的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两个现在是什麽关系,互相利用各怀鬼胎。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早就自身难保了,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吧。”只见她眼中寒光乍起,始终拿在手中的匕首也已经抵在了萧念琴的喉头。
一串刺目的鲜红滴在雪白的大地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杭州城从昨夜开始便飘起了不多见的鹅毛大雪,经过整整一夜,天地已经银妆素裹茫茫一片。
此时在城郊的一处山林间,两个男人正相对而立,身着黑衣的冷逸雄目光得意地望着对方,而依旧是一身白袍,彷佛与四周景色融为一体的南宫珏右手臂上则多了一道血痕。
“追魂索。”他语调平静地说。
“你眼力不错,”冷逸雄将手中那条乌黑的长索挽了两圈,“当年它跟随我义父驰骋江湖数十载,多少高手谈索色变,如今终得以重见天日了。”
“师父当年愿意收下你为徒,原以为可以教化你成为江湖栋梁,可惜终究是本性难移,枉费了他老人家一番心血。”
“哼,简直是一派胡言。”冷逸雄盯着南宫珏咬牙切齿地说:“司空元那个老糊涂从一开始就对我多加防范,根本没有诚心传我武艺,只因为我义父当年是所谓的绿林帮派之首。”
“裘川多行不义被众多门派联合诛杀,你又敢说从未有过替他报仇的想法?”
二十几年前那场江湖大战何其惨烈,作恶多端的绿林第一大帮赤焰门被白道诸派下达终极追杀令,饶是门主裘川武功再高强,手中追魂索再厉害,终是寡不敌众,与对手车轮大战一天一夜之後被剿杀于泰山之巅。
从此,赤焰门一朝俱毁天下太平,却也留下了一个隐患。
“当年我只有八岁,本是义父无意中收养的孤儿,不论江湖上说他如何十恶不赦,对我而言却只有重於泰山的养育之恩,不恨那些以多欺少的伪君子才是大逆不道。”
“那师父对你亦有收留授业之恩,你如何不感念在怀?”
“要不是他欠了别人一个人情要还,怎可能违心收我,最後还不是原形毕露将我放逐了,什麽侠义正道都是狗屁,在我眼里不过是一群沽名钓誉之徒。”隐忍二十多年,他要一个个跟他们清算旧账,最终更要将整个武林握在手中,再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过日子。
南宫珏默然了,早知道冷逸雄积怨已久迟早是要出来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的。他并不意外更不惧怕,新一辈的江湖恩怨自然由他们这一代自己解决。
但现在念儿在他手上,让他不得不有所顾忌,再加上刚才那一波快如闪电猛如虎豹的追魂索,竟是让他一时防备不及受了伤,虽不中要害但仍是显现出非比寻常的威力。
这一仗,绝对不好打。
“要堂堂正正比试一番我奉陪,不过要先放了念儿。”南宫珏傲然挺立于大雪纷飞的天地之间,仍然有着绝不容人侵犯的气势。
而冷逸雄的回答却是一阵仰天大笑,他扬起那张三分像人七分更像鬼的脸道:“我要是会那麽轻易让你如愿,又何必费尽心机把你老婆绑走呢?你是受了伤变笨了吗?”
“那你想要如何?”
“第一,我要你以司空元的名义向天下人宣布对我低头认错;第二,我要你将南宫山庄的一半产业过到我的名下,助我重振赤焰门。”冷逸雄狂妄地回答。
“痴人说梦,我不会答应你任何事。”南宫珏冷哼一声表明他的不屑。
“好啊,我也很想要看看当你亲眼目睹妻儿惨死之後,是如何痛苦的表情,又如何追悔现在没有答应我提出的条件。”
胸中压抑多时的怒气终於在他卑鄙的挑衅下爆发,南宫珏不再跟他废话,出手便是狠绝的乾坤掌,右手攻击敌人上盘伤其要害是为乾,左手攻击敌人下盘限制其行动是为坤,乾坤掌因此得名。
四周的雪花被强大的掌风扫得漫天飞舞,他行云流水几近完美的身姿在一片混沌中杀得毫不留情,铺天盖地的掌印一个接一个朝对方劈去。
冷逸雄不敢大意,重新将手中追魂索挥出,旋转成一个无形的屏障挡住一波波淩厉的进攻。
“若你只能使得出乾坤掌对付我,今天便是输定了,别忘了我学这招远在你之前。”长他十岁的差距可说是占尽了优势。
“你当年若有认真领悟乾坤掌,而不是整天想着偷练旁门左道,今日我或许不会是你的对手,只可惜你太过贪心反而一无所精。”
乾坤掌看似简单,彷佛只有一招,但从入门到炉火纯青的最高境界,却有着层层递进的变化,南宫珏为了达到师父的要求,不分寒暑苦练十年,才有了如今的成果。
他的掌风一开始像一把把尖刀刺向对方,而当遇到阻碍之後又幻化成青烟一般缭绕在敌人四周,看似轻如缥缈却又如影随形,鹅毛缠身般让被攻击者无法避让,在对方被纠缠得精疲力尽之际再伺机打上要害,完成致命一击。
追魂索虽然防守得似盾牌在身,但遇到可刚可柔变化无穷的乾坤掌还是很快露出了破绽,冷逸雄的左肩被结结实实的打中了一掌,肩骨碎裂的声音立刻清晰地自空中传出。
而原本还在快速旋转的黑色长索也应声停下,铿锵一声垂於地上。
“南宫珏,你确实有一手。”刺痛感从左肩传来,冷逸雄只得稍作停顿。
“就算你有追魂索加持,我仍是有自信可以赢你,现在是不是换我来跟你讲条件了?”
“哼,有本事你就冒着永远找不到萧念琴的风险杀了我,否则占上风的绝不会是你。”他手中有王牌便不会输。
“卑鄙小人。”
雪下得更大了,厚厚的积雪将周围树枝全压得低低的,两人仍是对峙着,脚下移动的方寸之间只发出雪地被摩擦的沙沙声。狂风呼啸,日头也已偏西,残阳像红得像血一般,几个时辰的缠斗胜负依旧不明,空气中凝结的肃杀之气却是越发浓重。
蓦地,原本一直稍处下风的冷逸雄腾空而起,顺着风向再一次将追魂索甩出,奇怪的是这一次他攻击的目标并不在南宫珏身上任何一个部位,而是狠狠地抽在了他站立位置的前方,顿时传来土崩地裂的声响,地面开始裂出一条细缝。
“就让我们来最後做个了结吧。”冷逸雄一手拽索一手朝地缝处抛下数枚银色弹珠,霎时间浓烟四起黑雾弥漫,将两人之间隔出了一个密实的屏障。
南宫珏虽然早在他旋身飞起之时就敏捷地退身数步防范,但眼前冲出几丈高的诡异气体,仍是成功地遮挡到了他的视线。
只能单凭耳力抵挡随声而至的猛攻,第一次朝他头顶飞来的索头他躲过了,但越发呼啸的狂风声一直在扰乱他的判断。
心中大感不妙的同时,第二次咻然而至的攻击终於突破他的防备,势如破竹地朝他喉头直直蹿过来,千钧一发之际他使出全力单手一握,硬生生将索头停在了距离自己身体半寸的地方,手掌却也不可避免的皮开肉绽,鲜血顺着追魂索一滴滴落在脚下的雪地上。
冷逸雄趁此大好机会,猛然向後一拉想要趁胜着急,南宫珏只能顺势被飞甩出去,在空中转了几圈後才有些踉跄地不稳落地。
他受伤的手垂在身侧任由鲜血不住地滴落,另一只手则掩在胸前大声的咳了出来,那黑雾呛人无比,自己若要运功出力便难以完全闭住鼻息,以致让他刚才吸入了不少。
欣赏着眼前人的狼狈,冷逸雄好不得意,“这就是我最讨厌当白道人的一个原因,说什麽单打独斗一定要公平以对,照我看来只要能胜,任何手段都可以不拘。如何?司空元不是最喜欢教导君子坦荡那一套吗?今天我就要让你死在这君子名声之下。”
他才不在乎什麽江湖道义,南宫珏不用兵器是他的事,自己可从来不在意那些狗屁讲究,成王败寇才是唯一真理。他现在就要发出最後的狙击,将胜利完全锁定。
已经有些狼狈的南宫珏没有理会他的嘲笑,突然施展轻功朝树林上空飞去,冷逸雄随即也腾空而起紧紧跟在後方,根本不相信他还有力气逃脱自己的围追堵截。“你右掌已经被重伤,乾坤掌的威力便会大打折扣,这下子看你还能用什麽与他对抗。”
南宫珏要逃吗?当然不是。他迅速找准一根粗壮的大树枝条,单掌劈下握在手中,突然一个转身便向後方的冷逸雄主动攻了过去,以枝代剑,耍出的是一套千变万化於瞬息之间的独门剑法。
枝条看似脆弱却在强大的内力护航下坚韧十足,当头朝对方面门劈下,冷逸雄侧身躲闪避过,剑气紧接又至,行云流水地对着他的四周狠削过去,他忙将追魂索挥出抵挡才得以找到机会退身於地面上。
“寒冰剑法!”虽从未亲眼见过,但这令人目不暇接难以招架的惊艳招式,他几乎可以肯定。
“你以为我单手难使乾坤掌便胜券在握,未免也太得意忘形。”
南宫珏也跟着落地,重新与他面对面站立,左手握着被他化腐朽为神奇的枯树枝,全然不在意右手已经从殷红变成了乌黑。
“你不是还没有得到寒冰剑吗?”难道他漏掉了如此重要的讯息?
“未持宝剑先练剑法又有何不可?”多亏了念儿,一直督促他每日多加练习,现在看来实在是有未卜先知的巧合,若不是伤了一只手,他也没有想到会这麽快就将剑法使出来。
“是我低估你们了。”原以为已经稳操胜券,没想到又生波折,他不甘心。
“你一再地触犯我的底线,今日我必定替武林除害,更要替念儿报当年谋害之仇。”天已几近全黑,南宫珏不再保留任何仁慈,这个人的命他是要定了。
强大的剑气夹杂着满腔的愤怒雷霆万钧地朝对方猛扫过去,雪停了、风止了,但这场激烈的决斗却攀升到了最高潮。
全身上下已经被南宫珏手中那根树枝刺伤了多处,冷逸雄黑色的长袍上看不出究竟有多少冒着鲜血的伤口,但灰白的脸色已经清楚地显示了他的伤情,最多再拖半个时辰,他必定会成为剑下亡魂。
於是他决定破釜沉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