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除夕到来之前,南宫涛终於结束了这一年所有的工作回到家中,头一件要办的就是儿子的婚事,庄内所有准备早已就绪,只等他这个大家长一人而已。
“婚宴不过是给大家一个交代,那些虚礼不必理会。”南宫涛的书房内,原本应该是喜气洋洋的父子两个,此时脸上表情却都十分难看。
“子嗣大事如何不必理会?”这个儿子自十岁上山之後就再也管不住了,但关系到南宫家血脉传承,今天他绝不让步。
“念儿都已经有了身孕,还担心什麽子嗣问题?”南宫珏实在不懂父亲到底在坚持什麽。
“正因如此才要遵循古礼,好让念儿一举得男。”
“难道念儿生的是女儿,爹你还会不认她嚒?”
“你休要胡说。”南宫涛被儿子这不负责任地反问气得满脸通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打算只让念儿生一个孩子。”李太医那边他可是随时都有沟通的。
“那又如何,没有我还有二弟,不都是南宫血脉。”
“嫡出庶出如何能相提并论。”南宫涛这方面思想固执是一个原因,更大的原因是他希望将来继承南宫家的孩子是出自这个杰出的儿子啊,难道他堂堂一家之主连这点愿望都不能被实现?真是岂有此理。
“如今念儿初孕不适正需要照顾,我不放心她一个人睡。”按婚嫁传统,婚前三日要安排一个父母双全的男孩与新郎同睡,每晚喂他吃包子、花生、鸡蛋,寓意包生儿子。哼,最好这样就能保证生出儿子来,实在好笑。
“要多少丫头老妈子尽管派去就是了,还怕照顾得不如你一个大男人好吗?”顽固老爹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胡子都快被他气歪了,“短短三晚,白天还能见面,你到底有什麽好不同意的。”
“一晚我都不愿意,何况三晚。”冷面儿子也没有要让步的打算。
那个人到现在都没有行动,想必是因为自己与念儿始终形影不离的缘故,一旦他们夜里分开,根本就是自动把大好机会送到他眼前。
“总之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的婚事已经一简再简,不对族内宗亲有个交代就罢了,但对列祖列宗不可不敬,你是长子,休得肆意妄为失了体统。”南宫涛一掌拍在桌面上,终於动怒了。
不悦地将唇抿成一条直线,袖中手握成拳,南宫珏也不想再多争辩,旁的还好,但凡关於传宗接代的话题每次都与父亲谈得不欢而散。他虽然有个弟弟,却因是姨娘所生而不被重视,以他爹根深蒂固的想法是只能将家业传给嫡子,於是自己便成了香火单传,无端让念儿承担下这莫名其妙的压力。
深吸了一口气,南宫珏终於开口道:“只得一晚,这是我的底线。”同时也是来书房之前他答应萧念琴自己所能做出的让步。
“那便成了,就这麽办吧。”南宫涛也终於松了口气,原本还怕今晚之争要不可收拾了,一听儿子让步急忙欢喜地应承下来。
婚礼的前一天晚饭过後,南宫珏盯着萧念琴喝下安胎药,又命人在暖炉里添好了木炭,才搂着她坐於软榻之上,用厚厚的棉被将两人一起盖住。
“今晚等那孩子睡着以後我就来找你,你若困了就先睡,别等我。”大手将
她柔荑握住轻轻摩挲着。
“我看这几日你已经忙得不可开交疲惫不堪,不如将就一晚,省得来回奔波。”明日她要坐八抬大轿入嫁,等会便要先住到庄外别苑去了。
“都在城中而已谈不上奔波,”南宫珏俯下头亲了亲她,不舍地说:“在这种时候让你出庄我实在放心不下。”虽然派了不少护院跟着,但那个隐患却如黑影一般始终甩不掉,偏偏在这麽紧要的关头苏慕清那家伙又被上面招走了,才让他连个可靠的帮手都没有。
转身主动勾住他的脖子,萧念琴有些调皮地笑道:“若是真被劫了你来救我便是,给你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你倒是还有心思开玩笑。”宠溺地捏了捏她的俏鼻,与她分别的事还是不要再经历一次为好,那後果他想都不敢想。
“我从不害怕身陷困境,因为最後倒楣的都不会是我。”
看着她眼中散发出自信的神采,南宫珏被那种与生俱来的的乐观勇敢深深吸引,眼前这个女人,虽然因为经历过了一场巨大变故与考验,比起当年已多出了许多沉稳、内敛,但终究还是那个对凡事都乐天又积极的念儿,不论何时何地总是反过来给他安慰。
“我没你那麽洒脱,说好了,至多到三更我就过来。”
“好,你说什麽便是什麽吧。”丈夫都发话了,做妻子的只能同意不是。
“这才乖,”他又把手抚向她肚子,“希望孩子明日不要折磨你才好。”这才是他最最担心的事情,而这种担心竟然还要持续七个月。
俗话说“好的不灵坏的灵”,就在南宫珏亲自护送萧念琴到庄外别苑睡下後,离开并没有多久,一条黑影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轻易掳走了。
没人能准确形容出南宫珏深夜折返时发现未婚妻子不见了是何等的震怒,总之所有人都只想逃之夭夭不要成为倒楣的炮灰。
而第二天一早,南宫山庄新娘子还没进门就神秘失踪的消息,也迅速地传遍了整个杭州城。
当萧念琴在昏昏沉沉中渐渐苏醒,正好听到一男一女在交谈的声音。循声望去,那男人一身黑色长衫身形格外高大,背对着内室看不到长相。
而与他面对面站着的那位粉衫女子就很好辨认了,依然是闭月羞花的容貌,虽然只见过两次次也绝不会让她忘记的秦仙灵!
“没想到你这麽快就醒了。”那男子已异常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气息,转过身来不紧不慢地朝床边走来。
而当他的脸完全落入刚自行坐起身的萧念琴视线中时,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冷逸雄,你总算是现身了。”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肯定的说出了这个名字。
“到底是萧大侠的女儿,果然足够冷静。”他嘴角扬起笑容,却因扯动了脸上交错横陈的青筋脉络而显得格外狰狞可怕,这人根本长了一张夜叉脸。“而且关於我的事看来南宫珏都告诉你了。”
“惊慌失措能让你放了我吗?我又何必自乱阵脚浪费力气。”
“没错,看来你不仅冷静还很聪明,”冷逸雄来了兴致,在她床边椅子上坐下,“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不如就先跟你聊聊。”
“秦小姐不一起来吗?”她看向那个始终立在原地,只是死死用眼睛盯着自己的秦仙灵扬声问。
“仙灵,你去替萧小姐倒杯茶压压惊吧。”他没有回头地开口吩咐,又意有所指地说:“你应该不会惧怕任何人给你的茶水吧?”
“那个厨子果然是被你收买的。”萧念琴暗自调息运功,却发现仍是使不出力气,看来内力已经被点穴封住了。
“我实在是对你刮目相看,”冷逸雄眼中释出兴奋地光芒,“这样一来当年因为而你伤了这张脸还不算太亏。”
“当年你让小翠对我下毒,却因不知我百毒不侵而计画失败,”之前心中一截截的线索如今终於连在了一起,“想必这些年来你一直在揣测我为何会没死成吧?所以这次才会逮到南宫山庄又招新进下人的机会,收买了他来替你试探我。”
因为厨子是她害喜挑食严重之後,修书请阿吉帮忙找的,原本对那人并没有特别的戒备,又因食物辛辣味重而察觉不到菜色的异样,直到有一天贴身丫头杏儿无意中撞见厨子鬼鬼祟祟往汤碗里撒东西才东窗事发。
她和南宫珏都决定把事情压下来以免打草惊蛇,想等着幕後人的下一步动作,但这样做同时也就等於证实了冷逸雄的怀疑,所以这次掳人才会舍弃迷香直接点穴,不再失手。
“我为你这样步步为营谨慎布局,也算是对寒剑大侠最高的敬重了吧?”冷逸雄接过秦仙灵端进来的茶杯亲手递到她面前。
萧念琴没有接过,只是冷笑,“四年前想害死我,四年後又在我大婚前夕把我绑来,这也算是对我爹的敬重?”
“原本我只是想成为寒冰剑的新主人,当上武林盟主之後再找南宫珏和司空元那个老糊涂报仇雪恨,”他低头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杯,“谁曾想老天有眼,竟然让你们俩结了亲事,正好方便我一次把事情解决,不用费两次力气。”
“能忍这麽久也算你够沉得住气。”或许从她进入南宫山庄那天起,冷逸雄就已经把他们盯得死死的了吧。
“从司空元把我扫地出门那天起我就发誓要报此受辱之仇,”丑陋惊悚的脸上五官挤成一团,他站立起身将手中茶杯单手一握,瓷片应声坠地,“後来他收了南宫珏为徒我自然第一个就要杀他,而且我会等他学成下山之後才动手,让司空元知道没有他的教导我一样可以技高一筹。”
“但後来你发现他成了我爹的乘龙快婿,恐怕得到寒冰剑後便难以抗衡,所以就想赶在我进庄之前先向我下手。”
“不错,报仇只是第一步,而称霸武林才是我最终的目标,迟早我是会找上你的,不过是被南宫珏跟你定亲这件事逼得不得不提前了而已。”
“那你当年为何不亲自动手?”如果换成是他恐怕自己早就死在四年前了。
“因为我当时正在寒潭练功的紧要关头,只得由安插在南宫山庄多年的义妹小翠替我做这件事,却终是功亏一篑。”他抬手抚上自己的脸,眼色阴郁无比,“当你们两人一同葬身火海的消息传来,我便知道必是行动失败了,死的也只有小翠一人,害我一时怒火攻心走火入魔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还真是新仇旧恨哪。”眼下这房中的两个人都恨她入骨,自己又功力尽失,到底要怎麽做才能脱身呢?萧念琴脑中开始飞速地盘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