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人擅刺绣,头上戴的帽子、身上穿的衣裙、腰间挂的荷包无处不绣着精美的图案,有花草也有图腾鸟兽。
而大鬼国里这间名叫鸣凤楼的圆顶木屋更是许多女人争相拜访的地方,因为这里有部落里手艺最好的师傅,还有许多现成的顶级绣品可以参观和购买。来鸣凤楼的客人整天络绎不绝,生意好得绣工们不论怎麽赶工都赶不上商品卖掉的速度。
“尔香,你最近怎麽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宽敞明亮的一间绣房里,十二名顶尖的刺绣师傅分成三排四列各自坐在一张刺绣桌前面,手下是一刻不停的飞针走线。
出自这里的绣品向来是只供给大土司府上以及少数当地大财主用的,其他绣工的作品与之全不可相提并论。而此刻坐在尔香身後的阿吉终於忍不住开口问出这几日来一直盘旋在心中的疑惑。
“有那麽明显吗?”尔香被好友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差点紮破手指。
“非常明显。”阿吉用力地点点头,“看看这几天你手上的进度,一幅罗尼图绣了十来天连个像样的轮廓都没有。”
低头看着自己的绣布,上面只有半个虎头,虎是他们彝族人的神兽,被称作罗尼。而这张图是老板要献给土司大鬼主祝寿的,眼看时限将至却迟迟没有进展。尔香十七岁正式进入鸣凤楼短短三年,凭藉高超的刺绣手艺一步步当上首席绣娘,她绣出的作品精美无双,与生俱来的天赋再加上这几年丰富经验的累积,让她早已获得了鸣凤楼主的信任和肯定,如果大鬼主有需要,那任务一定是交给她。
“阿吉,我心里烦闷,怎麽都绣不好。”尔香说完索性往椅背一靠,停下了手中的针线。
阿吉闻此言也乾脆停了工,搬椅子坐到尔香旁边关切问道:“出什麽事了吗?”
人人都知道她心性开朗,遇事积极乐观,相识这些年来向来都是尔香去安慰别人,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见她如此烦恼。
“你有没有听说最近大鬼主那边增派了兵力,”尔香秀眉紧蹙,“连向来不轻易四处走动的鬼影队都全体出动了。”
鬼影队顾名思义是大鬼主身边的影子护卫队,不知道有多少成员,只知道个个身手绝佳,平常都隐身在暗处很少现身。
阿吉点点头眼中不解地说:“知道啊,这麽大的事族里谁不知道?可那有什麽好值得你心烦的,大鬼主生辰宴在即,四面八方的外族部落都会前来庆贺,多加防范也没什麽奇怪啊。”
土司府的守卫越森严,她们才越轻松,这是好事,究竟她在为什麽而感到苦恼,突然如此关心起大鬼主身边的事情来,莫非是?
“难道你已经接受沙马了?”阿吉像突然想到什麽一样惊呼出声。
就知道她会往这方面想,尔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稽之谈,我对他半点感觉都没有好不好。”
大鬼主的儿子沙马向尔香表明心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闹得整个部落的人都当她已经名花有主,也难怪连一向最懂她心思的阿吉都会这麽认为,那人在这件事上着实高调。
“那到底是为了什麽?”
“是果姨啦,整天念我做事不够勤快。”尔香心里盘算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要让阿吉知道南宫珏的事,虽然好友向来也不是个做事没有分寸的人,但多一个人知道必然多一份风险,她不希望南宫珏的处境再增添更多的危机,思及此她终是把刚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那晚南宫珏陪她打,不,是玩了一个时辰。不错,尔香自己也非常清楚的知道对方从头到尾都只是在陪她玩玩而已,赶在沙马再次出现之前,南宫珏才终於使了个小擒拿手把她皓腕拉住。
“别打了,这麽多招还打不累麽?”他个子很高,柔软的气息轻吐在尔香的头顶上。
“你这种羞辱人的做法不见得会让我比较高兴,倒不如一招将我击倒来得乾脆。”怎麽可能不累,这一个时辰已经让她香汗淋漓。
“你明知道我绝对不会对你这麽做的,又何必还说这种气话。”南宫珏真想跟她再多说点什麽,他们实在需要更多更多的时间去熟悉彼此,只可惜现在不是好时机,极佳的耳力已经让他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他该走了。
“别再对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都说是你认错了人。”尔香这才突然反应过来她的手还被握在对方手中,秀眉一扬怒斥道:“快点放开我。”
不舍的点点头,南宫珏将桎梏松开的同时说:“我还有事要办,过几天再来找你,我不在的时候凡事自己当心。”
这番绝不该出现在陌生人之间的关怀之语叫尔香一时愣住,她呆呆地抬头望着南宫珏,感到一阵恍惚,他们本该是如此亲密的人吗?
“尔香,尔香!”阿吉推了推在自己面前突然出神的好友,神情担忧的问:“怎麽话才说到一半你就开始发呆啊,最近是不是真的太累了?”
“啊?什麽?”尔香终於回过神来,心中暗暗责备着自己的大意,怎麽思绪这麽容易就又被那天的事情拉走了,急忙掩饰地摇了摇头道:“不是,只是沙马又在跟我提结亲的事,”尔香叹了口气,只好先拿这事来应付好友,虽然也不算说谎就是了,“趁现在土司府大宴在即他脱不开身我才能暂时躲一躲,但生辰宴过後还不知道要怎麽办才好。”
“你若真不愿意他也不可能用强,就算他是大鬼主最宠爱的儿子也一样,果姨也不会任他欺负你的。”阿吉伸出一双手握住尔香双肩,“咱们整个鸣凤楼都不会让谁再欺负你。”
望着阿吉那双充满关心的眼神,一股暖意不禁从尔香心中升起。是啊,她再也不用一个人孤零零的面对一切了,现在她已经有了坚实的依靠,鸣凤楼就是她的家,这些朝夕相处的同伴都是她的家人,事情总会得到解决的。
虽然跟阿吉只聊了一会儿,但心情却也因此放松了不少。那天尔香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留下来挑灯赶工了一番,罗尼图总算是大有进展,等她回到住处已是深夜。
屋里有人!这是她刚踏进自家院子的第一反应,那人甚至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气息。毫不犹豫地抬起右手,让袖中银针直直地破窗而入,攻击目标自然是那气息的主人。
“我们一定要每次见面都先打上一架吗?”针已被瞬间劫住,线也应声而断。房内响起的竟是南宫珏的声音,下一刻他人便已经推门而出落入了尔香的视线之中。“真是个泼辣的姑娘。”扬了扬用两指夹住的暗器他浅笑着背月光而立。
他没事!再次见到这个熟悉的身影,尔香心中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看来大鬼主那边还没有追查到他,鬼影队的出动或许另有原因。她这十来天坐立不安,明明不该再对这个人有什麽不切实际的妄想,她不可能再对他心动,不应该再对他有任何的关心,甚至应该恨他一辈子。可是,可是偏偏又不自觉的会担心他挂念他。
“你怎麽敢找到我这里来?”这个人行事总是这麽胆大妄为吗?竟然直接闯到部落民宅里来了。
南宫珏微微眯起双眼盯着她看了片刻,才充满兴味地勾起嘴角说:“看来你是真的很担心我。”
就算她有意隐瞒心思,但想逃过他的眼睛还差了些火候,懒得再跟她浪费时间,南宫珏一个大步上前把尔香抱了满怀,贪恋地吸取着她身上独一无二的芬芳。“你好香。”她身上一直有股淡淡的茶香,让人接近的时候会感到心旷神怡。
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吓了一跳,但更让尔香吃惊的是他不同寻常的体温,竟然冰得像冬日里刺骨的河水一样。“你受伤了?”她急忙抬起头审视南宫珏的脸,刚才背着光看不清楚,两人靠近後才发现他原本神采奕奕的俊颜上此刻竟是一片灰白,双唇更透出诡异的青紫。
中毒!尔香刚想到这个答案,南宫珏下一刻便昏倒在她肩上的动作直接印证了她的猜测。
“该死。”他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