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听那救护人员一说，谭博士神色严肃的点了点头。
「我是他父亲。」他说，慎重地拿起他那条有着复杂味道的手帕擦汗。
「那好。」
落下这话，救护人员看了我一眼，便领着谭博士往走道另一头走去。
我愣愣地看着他们走远，才看到小小拼命地对我挥手。
「啊？」刹那间还有种没回到现实的错觉，我错愕一应。
「跟上去啊。」小小对着我说，又朝他们的方向看了眼，「去偷听看看他们说什麽？」
「喔、对。」我想也没想的点点头，跟着小小捱近了他们两人。
当我们俩人靠得他们两人越近，他们俩人的对话也零零碎碎的钻进我和小小的耳朵里。
「…异於常人。」
「从来没见过…让人担心。」
「…我们尽力了。」
「剩下的…要送去做研究，需要您同意。」
那救护人员不住说，谭博士则边听便煞有其事的皱着他的白眉头，多听两句还不忘附送个啧啧声跟记得点一下头。
但听着他们的说话内容，小小温柔可爱的脸庞几乎要皱成一团了。
「语馡，这样听起来，咏洋学长是不是要死掉了…」她附在我耳边悄声说。
我看了她眼，吸吸鼻子。
的确，看谭博士跟救护人员的神色如此不善，又听到那些话…
说什麽尽力了、要送去做研究之类的…
是咏洋学长已经不行了，但救护人员又发现他是只机器人，跟人类不一样，异於常人，担心他是哪个奇怪科学家制造出来的生物，所以要把咏洋学长送去做研究吗？
此际，自行把他们的对话串成一个完整的情节，我愣愣地想，好不容易暂时止住的眼泪，又不听使唤的掉下来。
不要、不行、不可以。
不可以这样对他！
见谭博士神色严肃的跟对方握了握手，在我来得及进一步思考以前，我已经冲上前去，挥开他们两人握着的手。
「语馡！」看我如此失控，小小在後头喊我。
但我已经顾不了这麽多了。
「不，咏洋学长不可以被带去做什麽研究！」冲着那救护人员，我着急的说，「他如果真的活不下来，那他也要跟我回家，你们不要把他抓去做什麽研究，他一直很努力学习当一个人类，请你们好好善待他…」
「就算他是只机器人，你们也不可以…唔。」
「语馡！」一股充满海苔味跟饭团味复杂味道的手，忽然盖住我的嘴。
一闻到那味道，我根本不用去猜那声音，就知道那是谭博士的手。
因为那味道跟他的手帕味道比起来，真的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彼此彼此、互不相让。
「咳、咳──」
导致他手一松开时，被那气味塞满鼻子的我，差点就要被活活呛薰死。
「这小妹妹在说什麽？」救护人员皱紧眉头，看着谭博士，一嘴的疑惑，「什麽善待他，什麽机器人？」
「啊？」谭博士露出了个大咧咧的笑容装懵，边笑却不忘边瞪我一眼，一副就是「我再多说一句话，下一个被抓去做研究的就是我」的表情。
「什麽机器人…这小妹妹是说，咏洋很喜欢机器人。」谭博士忙不迭的说，说得不疾不徐，好像一点也没发现自己一嘴的胡说八道，「这点，你们研究的时候，也可以纳入研究内容之中？」
「嗜好啊…」救护人员半信半疑的应了声，思忖着什麽，「好，我会跟我们医师说，那他之後跟你联系时，再麻烦你配合我们了。」
「没问题、没问题。」谭博士连忙答应。
大概是事情忙得差不多了，救护人员调整了下口罩，又看了我眼，才从我和谭博士身旁错身而过。
我悻悻然地看着他，见他离开的身影隐没在手术室里，随着他踏进手术室，那扇看起来毫无感情的冰冷钢门也在他身後阖上了。
跟我一起见他走远，谭博士大大的吁了口气。
「你搞什麽…」我听见他的声音，一时间却气得无法直视他，我低着头，气呼呼的问着他，「你不告诉他们咏洋学长是机器人，我可以理解，毕竟这是你口中什麽的…国家机密？」
「但你为什麽要答应他们？」我说，觉得眼泪鼻涕都哽在喉咙里，近乎要崩溃了，「你不把他当成人，但对我来说他是啊，你为什麽要让他们把咏洋学长抓去做研究？」
我气呼呼的质问他，但一抬眸，看见他的表情，我错愕了。
天啊，这老人，满脸鼻涕眼泪，老泪纵横，眼泪鼻涕横扫千军似的，都要盖过他的眼睛、鼻子、嘴巴了。
我错愕。
十秒钟掉泪都没有这麽厉害，他这招，是十秒钟泄洪吧。
「欸，谭博士，你还好吗…」我喃喃。
连忙使了个眼色对小小求救，小小飞也似的跑回座位去找背包里的卫生纸。
「我还好，不只还好，还太好了，好到不能更好了。」谭博士再度掏出他皱巴巴的手帕擦眼泪，「语馡，我成功了，还有你，你也成功了。」
他说，拚了命地拍着我的肩，还像个青少年跳上跳下，那个模样，就像林语杰看NBA的时候，看到LBJ或林书豪得分的时候一样激动。
我无语，这是在干嘛。
发现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谭博士终於想起来要对我解释，他开口。
「语馡啊，咏洋不再是机器人了。」他说，边说边摇着我的肩膀，「我的发明成功了，他再也不是机器人了。」
他说，在我一脸听不懂得懵样里，他不住重复这句话，一嘴的乐不可支，说到激动处，还加码赠送了更多眼泪鼻涕，以及，不住喷到我脸上的口水。
我看着他，只觉得内心无限斜线，彻底无言了。
第五课（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