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寒假剩下来的日子里,志杰一直在图书馆跟超市打工,偶尔和宜群吃个饭,然後散步,宜群会在闲适的阳光下走在他的旁边,不断地拉起一个又一个的话题,说到了口乾舌燥,也许才去哪家咖啡厅喝个下午茶。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也把寒假作业给写完了,跟宜群一起写的。然後就要开学了。
在最近几次的打工里,志杰发现到小栖不太对劲,最近她的笑容变少了,人也变得沉默,不过这都不是决定性的原因,会让志杰惊觉到变化存在的,是她身上那种让人自在的氛围荡然无存。
志杰不知道她发生了什麽问题,有时他会透过书架上书本间的缝隙窥视她,看见她沉默呆然的表情,如同一个机械娃娃,只有指令控制外表,内在却什麽也没有。而当小栖注意到志杰在看她时,就会露出笑容,可是就志杰眼中看来她只是在勉强自己笑。
他没跟其他人说这件事情,某次和宜群散步时说到小栖,他才知道原来几乎没人跟小栖私底下有联络。
「真的?」志杰很惊讶的问。
「嗯,好像没有人跟她在私底下会联络。」
「为什麽?」
下午阳光灿烂时分,两个人一面躲在屋顶的阴影底下一面散步,街上人群稀疏,大抵是没人受的了烈阳,路途的最终目的是惯去的咖啡厅。
「嗯……我也不知道欸,反正,没联络就是没联络啊!」她像是对自己的回答很满意一样笑了,「有的人感觉不会在意别人私底下跟她说话,有的人会嘛!」
「你觉得她看起来会在意?」
「不知道,而且话说回来,你这麽在意人家干嘛?」宜群好奇的眼睛望过来。
「就只是想知道。」
「你跟她不是在同一个地方打工吗?」
「对啊!」
宜群没再追问。
开学之後感觉什麽都依然没变,不对,如果说要有些变化那还是有的,只是因为已经太习惯这点变化所以感觉上什麽也没变。
小栖还是不怎麽说话,像是把自己关在苦闷的玻璃屋,向外散发苦闷的气息,至少就志杰的想法是这个样子的,其他人或多或少也有注意到小栖的转变,适时给予关心,小栖则是解释最近月经来了,人比较不舒服一点。
然而志杰知道小栖早在寒假时就是这个样子了,他还是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麽事情,直至现在甚至就连伪装笑容也做不了,一脸可怕的木然,惊心动魄的转变让志杰担心无比,他想到的是那个在夜晚停电的房屋里,认真盯着应急灯看的女生跑去哪里了?
这些想法都无法阻止时间的进程,班导宣布六月末的时候会有毕业旅行,要去花莲玩,请所有学生在六月开始的时候务必要找到室友。
有几个人找了志杰一起,其实志杰跟这些人都不算太熟,他想他们找他只是因为人数不足又不想要跟讨厌的人一起吧!不过志杰也不是太在意这些,他最近才发现有很多自己以前会在意的事情现在已经不在意了。
他了解到自己身上的转变恐怕才是最为剧烈的,从那次和雅庭回去老家一趟,在那个喝着啤酒望着星星的深夜。他的思维方式不同以往,已经很少会有什麽诡异的负面思绪涌上心房。
这样也好,一直想着不快乐的事情只会让自己更不快乐。
人终究是会长进的,往自己想不到的方向。
放学以後志杰要去超市打工,走上惯常走的路径,随着冬天远去,春天将近,白天又变长了,志杰记得两个月前的冬天还很冷,夜晚很长。
在超市做了四个小时,下班以後天空已经一片黑暗,志杰走出超市,不意在超市对面的公园长椅上面看到了熟人。
小栖坐在那边,抬头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麽。志杰犹豫了一下子,朝着小栖走过去。
当小栖看见他时,并没有马上认出他来,她眨了眨眼,像是脑袋还在慢慢的从自己看过的人与他的资讯连接,然後她轻轻地扯了嘴角一下,志杰知道那是笑的表示,但是看起来倒像是嘴唇在抽搐。
志杰本来想说些轻松的话,可是小栖很不对劲,所以他一语不发的坐在小栖旁边。
沉默垄罩着他们,一台车子从两人眼前划过,车头灯的光芒在志杰眼中留下色彩灿烂的残影,他的同事从超市的门口走出来,看见了他,向他挥挥手,接着骑上机车离开。
「你刚才在干嘛?」终於,小栖说话,她的语气沉静,已经失去以往开朗的感觉,她说得很慢,像是已经很久没说话般,还在捉摸着说话的感觉。
「打工啊。」
「打工?在这里?」
「嗯。」
「所以你假日时还有在图书馆打工?」小栖说得比较通畅了。
「对啊。」
「为什麽你要做那麽多工作?」
「赚自己的生活费。」志杰回答。
小栖凝视着他,默默不语,志杰能感觉得到那股视线,过了好久,小栖别开脸,望向对面的超市。
志杰回想起上一次在她家读书的场景,想到小栖怕黑这件事情。
「你还好吗?」
「什麽东西?」
「我说你最近看起来很糟糕。」
小栖毫无徵兆的哭了起来,眼泪一滴滴从眼眶落下,她摀住脸像是要保护自己,肩膀则微微抽搐着。
志节吓到了,小栖哭得如此突然,让他措手不及,他迟疑片刻,伸出手拍拍小栖的肩膀,那一瞬间本来还很清楚的头脑被弄得乱七八糟,思绪跟语言的排序被打散,翻箱倒柜,组织不出有效的话语。
小栖哭了一阵子之後便没再发出声音,她只是双手盖住脸,像座石雕一动也不动,沉默得可怕,有段时间志杰真的感觉到恐惧,但是他依旧没有选择离开。
「怎麽了?」志杰鼓起勇气问道。
「我爸回来了。」小栖的声音很闷,也许是因为脸藏在手後面的缘故。
「你爸?」
谜样的话语让志杰无法理解,然而下一秒小栖做的事情却让他吓了一跳,因为小栖忽然放下手,自暴自弃般粗鲁的拉开右手的袖子,那股力道简直像要把衣服撕烂一样。
那只本来应该漂亮白嫩的手臂上面有着纵横交错的深色伤疤,有人曾经用什麽残忍的鞭打那里,恶狠狠地破坏了本应美好的事物,从上面感觉不到任何人性存在。究竟是谁敢这样做呢?体育课的时候只是匆匆一瞥,没有直观的感觉,然而现在志杰却感觉背脊冰冷,彷佛有人从衣服倒进冰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