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麽离情依依,裴又欣终究是要回台湾的。陆蔚萱难掩心中不舍,在机场与她相拥很久、很久才愿意松开馨香怀抱。
一旁的陆母见两人道别完後,裴又欣便向自己走来,堆起笑容道:「阿姨,我先走了,等你们来台湾时我会亲自接机。」
陆母一笑,开口道:「你喊错了。」语毕,她与陆蔚萱两人面面相觑,顿了顿,陆母轻声说:「都是一家人了,喊阿姨怪生疏的,所以你该叫我什麽?」
陆蔚萱惊喜地看着自家母亲,裴又欣脸一红,张了口喊:「妈……?」听听这甜腻的嗓音喊声妈,不得不说,陆母感觉很好。
「多了一个女儿也挺好的。」一双清眸弯得恰如其分,原来打破隔阂後,陆母也是慈爱调皮的母亲。
母女二人肩并肩目送她离开,直至消失於人群中,才双双四目相视,莞尔一笑。
回台後的裴又欣在裴莫两家临时家庭会议中得知了这两年大大小小的事,裴又欣是既好气又好笑,不知道该拿家中两老怎麽办才好。
尤其是裴母顺着学姐一起瞒她,虽然是出自於善意的隐瞒,裴又欣还是有些五味杂陈。
生气吗?那倒没有,能再相遇已是超出意料之外的惊喜,更遑论陆蔚萱待她仍一如往昔。
每天晚上她都会抽空与陆蔚萱视讯聊天,直至聊到睡着互道晚安。其实陆家还有一个坎还没过就是了。
那就是陆家兄长Errol。虽然陆蔚萱说不用担心,不过听Dan说Errol是个大妹控,裴又欣不禁想起自家大哥似乎也是个妹控……
「学姐,你觉得你哥跟我哥哪个比较夸张?」看着小小的手机萤幕,裴又欣躺在床上挤在镜头前问。
陆蔚萱想了想,说这两人个性不太一样,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是不分轩轾,只是表现出来的方式不同。
「那哪天他们见到面後会不会打架啊?」裴又欣的异想天开逗笑了陆蔚萱,她失笑摇头。
待挂上电话後,陆蔚萱放下手机准备喂鱼饲料,不经意往鱼缸内一瞧,有些愣住。
随即涌上心头的是不舍与悲伤,没想到这鱼似乎也是挺有灵性的,见过裴又欣後没多久便翻白鱼肚了,也算是完成牠陪伴陆蔚萱的使命了。
陆蔚萱将牠葬在庭院中,清洗乾净的鱼缸收在柜子里,也许哪天心血来潮可以再次用上。
只是没过多久,她便收到了陆父病危的消息。
一家人放下手边的工作全心赶往医院中,陆母含着眼泪签下放弃急救同意书,这一次她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是一家人。
当天边一抹亮徐缓地升起时,陆父也咽下了最後一口气。他走得很安详,脸上没半分挣扎与苦痛,几乎是在睡梦中离世。
依照他的遗嘱,他希望火葬後将骨灰运回台湾埋葬,而陆母没有时间悲伤,只是加紧脚步处理这栋位於法国的家,尽快安顿好她的心才定。
当陆蔚萱正欲推开门走出病房时,半掩的门传来争执。探头一看,竟然是Errol和Dan站在走廊上争吵。
「……我不要!我干嘛跟你去台湾当拖油瓶?你少拿责任感压在我头上。」Dan说得气急败坏,而Errol难得没动怒,仅是沉声反驳:「你的病我查过了,你每半年需要回诊施打的长效剂台湾健保有给付,这样能减轻多少经济压力你知道吗?」
「我付得起!」
「这不是付不付得起的问题,每次差额近三万,打十次就差了三十万!你这不是打一两次就会痊癒的,是长期的!」
「我……」
「Dan,你听我说。」Errol软下语气,又叹:「你就当成我需要你,需要你在旁边帮我,我只信得过你,创业初期有多累......」
而陆蔚萱果真在Dan的脸上见到一丝松动。
「而且你也没有成家了,自己孤身一人在这,我不放心。」Errol说的每一字、每一句都铿锵有力到他无法反驳。
对峙了许久,最终Dan还是败阵了下来,喟然一叹:「知道了……再让我想想吧。」
长腿迈开,他往反方向走,陆蔚萱就这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於转角,Errol回过头,见到了一双盈亮的眼,眼神顿时柔了几分。
「我听说妈很喜欢裴又欣。」Errol走近,不自觉压低声音,却含着笑:「我很意外不过见一面她竟能收服妈的心,我很期待见到她,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能做到如此。」
陆蔚萱抬头,迎上他的视线微笑:「我想,她只是很用心的对待每个人而已。」
神情微微一凝,Errol哑然失笑。
时节迈入寒冬,台湾街头洋溢起圣诞气氛。穿梭於人群中的裴又欣轻轻呵口气,记得去年的今天她埋头喝着闷酒,隔天酒醒後便得知了足以让她撕心裂肺的消息。
没想到一年了……买完梁姐交代完後的东西後,裴又欣上了车将装饰用品塞到後座,一点也不心疼这是新车。
买车容易养车难,裴又欣好像懂梁姐的感慨了。开车回乐器行的路上,她先绕到林巧仪家楼下接她上班,李慕洁似乎在图书馆里准备考试,好段时间没见到她俩腻在一起放闪了。
「其实我们有点小争吵啦。」林巧仪不讳言地道:「明年春天你复学的时候,就是我在这待在这满一年的日子……这也代表了,我只剩下一年的时间了。」
裴又欣一愣,这才想起双联学士的年限是两年没错,届时林巧仪是要回英国领两边的毕业证书,再加上林巧仪的家乡在那,不可能永远待在这。
她不像陆蔚萱一样举家移民至台湾,林巧仪总得回去,那到时候李慕洁该怎麽办?
「那……怎麽办?」
「……我不知道。」林巧仪苦笑:「船到桥头自然直吧……如果真的走不下去了,也只能分开了。」
裴又欣不知道怎麽安慰她,很快的转移了话题,这时也到了乐器行前,停车熄火。
她俩推门而入,一位稀客映入眼帘,裴又欣惊喜扬声说:「教授!你怎麽来了?」
「看看你们啊,听说你都知道了。」老教授摘下眼镜,堆满笑容,见裴又点头後叹然地道:「也好,不然我老人家心脏不好,一直瞒着我良心不安啊。」
顿了顿,眼神扫到梁聿琳身上,「我不像某人说谎都不打草稿的。」其中指桑骂槐的意味浓重,梁聿琳摸摸鼻子,心想真是招谁惹谁了。
「暂且放过你,哼。又欣啊,蔚萱有说什麽时候回来吗?」
「说是明年春天回来,到时我跟学姐会去找教授一起吃顿饭。」
「好好,自己说过的话可别忘记啊,我等着你们回来找我,顺便带上这两只吧。」指了指叶梓妍与梁聿琳,裴又欣笑着说声好。
送走老教授後,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开始装饰整间乐器行,这让裴又欣挺意外的,没想到梁聿琳喜欢过节。
「人活着也就那些乐趣,连节日都不过也太枯燥乏味了。」梁聿琳是这样说的。
当圣诞树放好後,裴又欣满意一笑,果真还是要有过节气氛才像生活。
晚上与学姐视讯时,裴又欣才得知陆父过世了,而她没能陪在陆蔚萱身边,对此她很愧疚。
「又欣,你不用愧疚。」镜头中的笑得温柔:「你只要像这样跟我说说话,我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那……有确定什麽时候回来吗?」裴又欣很期待,却又不敢给陆蔚萱压力,因为她知道这是一家子的事,急不得。
「我妈跟我哥当然是希望尽快,因为我爸还要葬回台湾……不过过几天我哥要先去台湾看房子,也许我能跟去。」
「真的?」裴又欣从床上坐起身,头顶彷佛多了两朵毛茸茸的耳朵。「你们新家在哪?离我家远吗?」
「事实上是在同个社区。」陆蔚萱轻笑,於是报了串地址裴又欣记住了,走出房问了裴母,这才知道是不远处装修已有阵子的新房!
「那是蔚萱她们的新家啊?」裴母略为诧异,「那得好好上门打招呼了,真是的,我跟亲家母来往这麽多次都不跟我说一声!」
「……『来往这麽多次』?」听这话好像有些猫腻……裴母见苗头不对,赶紧溜去厨房嚷嚷:「啊啊,我好忙啊,睡不着倒杯水喝。」
「妈!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趁着裴母还没躲回房里,裴又欣手插着腰站在她面前挡。「从实招来!」
「唉呦,聊聊天而已,你想太多了!」
那为什麽裴又欣会觉得头皮发麻啊……总之算了,日後再慢慢问,现在她满心期待陆蔚萱的归来。
隔天陆蔚萱传讯告知她,这次她回来就不用再回法国了,只有Errol还要回去,裴又欣欣喜若狂。
得知此事後,林巧仪便说:「那表姐可以住我那啊,我要搬去慕洁那里了,其实这里本来就是表姐让给我住的。」
对於这个提议裴又欣当然很心动,於是她帮着林巧仪搬家,她家当不多不过一下午就搬好了。
站在空荡的套房中,裴又欣有些恍惚。
她想起了那天急急忙忙地跑来这,一打开门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当下她只感到绝望,而且恐慌。
分离不过一年,却像相隔了一辈子。
这一年即将结束了,多庆幸能在这一年的最後一天与学姐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