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an曾心有不甘。
第一次见到裴又欣时,她畏畏缩缩地躲在陆蔚萱身後,一双眼无辜明亮,看上去特别孩子气,而这样的人竟然是陆蔚萱的情人,她不信。
说是照顾学妹她还比较相信,说是互相扶持的恋人,她不信。
她总在想,裴又欣凭什麽站在陆蔚萱身边,凭什麽是她足以让陆蔚萱不再回头,凭什麽是她让陆蔚萱在陆家软硬兼施下都不放弃。
为什麽不是自己?Joan看着陆蔚萱,如此悲伤地想。
那年与陆蔚萱的不欢而散实属无奈,其实好多年过去了,每当她回想那段日子,她其实也知道,分开是必然的……
当时的她们都太年轻了,横冲直撞的青春非得要撞得头破血流才愿意喊痛,无论如何……从那之後,陆蔚萱就消失了。
好久以後,她才知道她离开了这片伤心地,飞往台湾念大学,走上她该走的路。
而她的未来,没有自己。
那段时间里,Joan很常去机场坐,一待就是一整天,看着来来往往的旅客,总盼着有一张脸是陆蔚萱,可是她总是落空。
她就这麽想,只要每天来、每天等,总有一天她会等到她的归来,而真有一天,她在机场里看见了Errol,一颗心忐忑不安,看见了Errol,是不是就代表陆蔚萱要回来了?
远远地,熙攘的人群中,她,真的看见了陆蔚萱……
然而映入眼帘的,不只她。
她的身後跟了一个女孩,不知道是不是曾爱过这个人,Joan敏锐的直觉告诉她,那个女孩是陆蔚萱的女友……又或许是那样的眼神,Joan见过一次。
陆蔚萱也曾用如此饱含爱意的眼神,凝视自己。
两人走到了Errol面前,不知道说了些什麽,两人的笑容双双僵住,最後黯然离开……Joan仅是冷冷地哼了声,陆家的人就是这样的尖酸刻薄。
她比谁都清楚,并不意外Errol对她们不甚友好,在人声嘈杂的机场中,Joan跟上去混在人群中,并不打算打草惊蛇,只是想看看陆蔚萱,也是想将她身边的人看得更清楚。
「……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只要我们一直努力,学姐的家人总有一天会接受我们的,不是吗?」
当然不是!你不知道陆家的人有多薄情!无论你再怎麽努力,永远得不到他们的认同!——Joan不自觉地攥紧拳,直到见到这两人坐上计程车後,才悻然地站在那目光尾随车尾灯,直至消失。
深夜,她躺在床上总是不自觉地回想起方才的场景,这一想便失眠了,走下床坐到书桌前打开桌灯,随手一撇都是一幅栩栩如生的画。
不知道为什麽,画到最後下笔越来越淡了。
摊在她眼前的,是两人相偎的背影,有说有笑的神情被她勾勒得精心细腻,跃然於纸上的两人,连她都感觉到了一丝幸福感。
她懊恼,却不忍撕碎画。
要打听到这两人在哪所大学并不难,那天她走进了大学里随意乱晃,她不像陆蔚萱凡事走在正轨上,她终日游荡了无牵挂,四处打零工勉强餬口过日,提着一个画箱简单打扮,混在学生中倒是不违和。
湖畔旁,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走进视线中,柳树随风摇曳,也吹乱了她的心思。
裴又欣坐在长椅上,频频看着手表,彷佛在等谁似的坐在那,竟然让人觉得宁静美好。
被这样的人等待,心甘情愿。
那一刻,Joan知道了,有些事情回不去了,有些回忆只能泛黄褪色,就如同她的画一样……
她已经不再是陆蔚萱故事中的主角,只是一个该好好谢幕的中场演员,既然她的心里不再有她的戏份了,她也该走下台了……
若人生是一列开往没有尽头的列车,她匆匆上了车,与陆蔚萱并肩而行好一段时间,经过某一站时她起身赌气地下了车,便不再有资格上车,与她同行未来的美好。
属於她的站,已经到了。
陆蔚萱愿意走回她身边,以朋友的姿态陪她跨过心里的坎,已经是上天最大、最大的恩赐了……Joan该知足了,她知道。
人生中的际遇总是难以揣测,她没想到有一天,她失联已久的姐姐竟然找到她,而且是因为她要结婚了!
「Joan,你还记得我吗?」
Joan以为,有些事她已经忘了,再也不会记起来了,可是怎麽一听到姐姐的嗓音,眼泪便不自觉滑落了。
「我要结婚了,我希望你能来我这,让我照顾你,跟在我身边学。我们一家人……只剩下你跟我,还有我的丈夫与肚子中的孩子……我忽然觉得,人啊,能与家人团聚是多不容易的事……」
电话那头,泣不成声。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以前我们两个互看不顺眼,可是这麽多年了……我找你找得好辛苦,你知道吗?」
「Joan,回家吧。」
眼泪无可遏止地滑下,她拼命点头说她愿意,她好愿意,直到又听见姐姐喃喃一句「我想你啊……」才无法自己的大哭。
心底的缺,似乎终於填满了。
Joan也是在这时候,听说陆蔚萱回台湾找裴又欣了,而预计今日抵达。
在她经历人生最低潮的忧郁症时期,是陆蔚萱陪着她度过;在人生最璀璨的年少,也是因为陆蔚萱而美丽灿烂。
陆蔚萱是她生命中的一刹花火,她会一直这麽爱她,愿这份爱将陪着陆蔚萱远走,祝福她与裴又欣比翼双飞,飞得又高、又远……
房间整理好了,最後一份房租也缴交了,她握紧手中的机票,在这个感恩节里,她要离开了。
只是在离开前,她还有一个心愿未了。
「蔚萱、裴又欣。」
熙攘的机场人潮中,一抹清瘦的身影站在她俩面前,裴又欣怔怔地看着眼前美丽的女子,那双蔚蓝的眼似乎柔和了几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眼中不再是波涛汹涌的怒海,反倒是一汪清澈的湖水,特别漂亮……
这位稀客,双双震慑住两人的脚步,只见Joan收起墨镜,眼含笑意朝她们走去。
而让Joan惊讶的是,裴又欣不再往陆蔚萱身後躲,而是站到她面前颇有护妻的架式,她忍不住笑了。
看来改变的不只她,还有眼前的小绵羊啊。
而Joan不过是倾身,轻轻在她双颊礼貌一吻,这是法国人友好的招呼方式,一般而言不足为奇,可当这人是Joan对裴又欣如此时,她不敢置信!
而裴又欣更是吓得僵在那,摸着自己的脸瞠目结舌,看这两人吓得魂飞魄散似的,她笑得开怀。
「抱一个吧,就当你们给我的饯别礼。」
「你要去哪?」陆蔚萱有些惊讶。
「前些日子我姐姐与我连络上了,她说她要结婚了,而我要当阿姨了!她希望我可以去找她团聚。」笑意渐浓,那双蓝眸弯如新月,陆蔚萱一阵感动便抱住了她,轻轻相拥。
两人分开後,她也抱了抱裴又欣,裴又欣就是裴又欣,很快地冰释前嫌真心祝福她:「虽然我对你的了解不深,但我想我们也可以是很好的朋友。我不知道你要去哪,但有机会来找我们玩好吗?」
Joan一阵鼻酸,点头。
此时此刻,Joan很清楚能给陆蔚萱幸福的人,不是她,而是裴又欣……这女孩有着无人能及的温暖,只有她才配得上陆蔚萱的温柔。
这是Joan永远也做不到的事。
「我想你们结婚是迟早的事,这就当作我送你们的结婚礼物。」那是一个牛皮纸袋包装起的裱框画,陆蔚萱收下了。
「谢谢你。」
Joan笑了笑,再次戴起墨镜,拉着行李箱走入人群中。
她曾迷恋过一只小巧可爱的白色蝴蝶,她曾试图将蝴蝶关在一个玻璃瓶中,任谁也不能见到她的美丽,因为Joan想独占她。
有一天玻璃瓶被打碎了,蝴蝶翩翩飞舞离开了她的视线,她急着想抓回它,那只蝴蝶翩翩振翅引领她走到了一片花海。
那是一片,春暖花开的醉心花海。
蝴蝶用最美丽的姿态告诉她,这才是真正属於她的地方……只有在这里,她才会感到快乐。
於是Joan能为蝴蝶做的最後一件事情——画下她,最美丽的模样。
再见了,我此生最爱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