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宁静的假日,沉闷的空气,有些抑郁烦扰的心情,以及只有一个人的公寓。
何青初百般无聊的躺在床上,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麽,她只能看着天花板想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偶尔会回忆起与某人陡然缩短的距离,还有那人的鼻息、那人的气味。
何青初烦躁的抓着头发,逼自己恢复正常。如果为了这点小事就被动摇的小鹿乱撞,那就是自己见过的男人太少了,何青初点点头,总算找到了说服自己的理由,是啊⋯⋯她可是处於青春期的少女,准确点来说,是被性荷尔蒙和生长激素主导的,万恶的青春期。
『所以命运之神啊,很抱歉我总是得过且过,我愿意继续倒楣下一个十七年以示歉意。所以不求帮我改变命运,只要替我杀了心里的那头鹿就行,拜托了。』
何青初双手合十,在心里念念有词。不过她才刚这麽想完,房里的电灯却忽地闪了几下,竟就这麽暗了下来。何青初怔怔的看着灯罩,确定它是彻底结束生命了,她突然感到落寞,就如同她莫名奇妙的心动。
她翻过身看着窗口,窗帘是紧闭的,房内透着室外淡淡的白光,於是更显得灰蒙蒙。看着看着,她又感到气闷,她的情绪如此起伏不定,她不懂,人真是诡异的生物。为什麽她可以因为好奇一个人,就对他在意起来。『好奇心』就是一切的根源,它最容易在平凡无奇的某天脱轨,一秒之间,轨迹就顺着指尖溜走,一弹指,全都变得不同了,这是让人害怕的感情流动。
没有太多理由。
没有徵兆。
可是,可是⋯⋯
叩叩——
她没理会敲门声,而是起身,仰着脑袋看着电灯,灯罩上有三处螺丝固定的地方,上头有几株装饰用的花纹。
如果要换新的灯泡,那就得踩着梯子上去,松开螺丝、扳开灯罩。
接着“喀——”
打开。
她垂下眼,懊恼自己的心房也是如此轻易的就被打开了,尽管她并不明白这代表着什麽。她等待门外的人说话,但余蓝不知怎麽了,沈默了数秒才开口。
「要吃水饺吗?」他问。
何青初讨厌无法预测的自己,她瞪着房门口,更讨厌这样的状态。
「⋯⋯要。」
但只要她想见面,只要她想回答,就几乎没有迟疑。 她走出房间,看见了被挂在椅背上的运动外套,余蓝替她送回来了。桌上已经摆上煮好的水饺,何青初有些诧异的看向余蓝。
这是一顿沈默的午餐,两人都没有说话,於是何青初就更专注的吃着水饺,她用筷子轻轻拨弄,心思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她心想,尽管馅料一样,但由不同人包出的水饺还是会拥有不同的味道。
阿嬷的水饺果然很好吃,咬下去很扎实,饺皮厚度适中,每条皱摺都很漂亮。而余蓝的水饺很贪心,每一颗都很大很饱满,但里头的馅料却分的很平均,绞肉一半、蔬菜一半,馅多,但饺皮却能乖巧的契合着。所以余蓝到底是一个贪心的人,还是一个恰到好处的人呢?
何青初吃的最後一颗水饺是自己包的,她的水饺很好认,因为她包的随随便便,每一颗的形状都不同。就像她,没有固定的样子、随意的待人处事。
矛盾。
「吃个水饺都能发呆?」
余蓝打断了她的思绪,而何青初想到自己连吃水饺都能想到外太空,甚至还装模作样的吃出心得来,不免也觉得有些好笑。
「没有⋯⋯」何青初把碗筷放进水槽,原本想躲回房间,最後没忍住还是留在了客厅。没多久余蓝走近,也跟着坐上沙发,他盘着腿侧坐,耳侧紧靠着椅背,整个人慵懒的陷进沙发里,他看着何青初,说道:「明天跟我们出去吧?」
「谁?去哪?」何青初也换了和余蓝一样的姿势,他们对视着。阳台的窗户被打开,窗外的树影摇曳,树叶沙沙──
「和王浦浦他们。而且缺牙好像挺喜欢你的。」
「是吗……」
「嗯,我们有空就会带他去玩水。」
「泳池?」
「是溪边,他喜欢那里。我们偶尔会在那烤肉,也会教他游泳。」
「你们对缺牙很好。」
余蓝笑了笑,又问:「你要去吗?」
「⋯⋯不要。」
何青初闭上双眼,其实心里在犹豫,她只要看见余蓝的眼睛就会有些紧张。
「哎——还是去好了。」她解释道:「因为待在家很无聊。」
余蓝勾起嘴角:「你这阵子很难搞,因为青春期?」
何青初不满的睁开眼睛,她瞪着余蓝:「有意见吗?」
余蓝又低声笑了,他摇摇头,发鬓磨蹭着椅背。
「没意见。毕竟我也经历过──」
「是吗?」何青初抱着膝盖,十指相扣着,她轻声问道:「那麽所谓的青春期,也是谈恋爱的时期吗?」
「你想谈恋爱?」余蓝故作严肃,「不行,这得经过你哥的同——」
「老师。」
「……意。啊?」
「你的初恋,也是发生在高中吗?」
余蓝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下意识的笑了笑:「干嘛,你想听我说故事?」
「我只是好奇,初恋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何青初,」余蓝蹙眉,无奈道:「你真的很奇怪。」
「所以我才要找你做恋爱谘询啊,」何青初特意加重语气,她称呼余蓝,「老师。」
沙沙──
余蓝撇过头,避开了何青初的视线。
「要关窗吗?」余蓝转移话题,他起身走向窗户,把窗关上。
「你忘不了吗?你的初恋。」
「何青初。」余蓝背着光,何青初看不见他的表情,「感情的事你应该自己去摸索,找我谘询也没用。我的想法,不代表也会变成你的想法。」
何青初看着他的背影,她知道自己没必要抓着这个话题不放。其实真正让她在意的,是她竟然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算了。走,去换你房间的灯泡。」余蓝发现何青初没再回应,他也乾脆转移话题,直接去置物柜里搬出了摺叠梯。
何青初诧异的问:「你怎麽知道?」
「你刚才吃饭的时候有说。」
「我有说?」
「……你脑袋到底都在装什麽?」
何青初无法反驳,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当时还说话了。她默默地从置物柜里找出新的灯泡,并拦过余蓝手上的梯子,「我自己换。」
「有我在干嘛不好好利用?」余蓝困惑的退後一步,将梯子往身後藏。
何青初皱起眉头,她已经分不清他的任何举动是否带有含义,例如他只是单纯的贴心,而她害怕自己会擅自曲解。
更何况,就算对他再怎麽好奇,她也只是一个听故事的人。
「不用。」何青初走向他,坚持把手臂伸进梯子的间格里,她扛起了折叠梯,「余蓝,我的东西我要自己处理。」
余蓝看着何青初的背影,他越来越搞不懂这个女孩。他只能无奈的跟着走进房间,扶着梯子,而何青初走上阶梯,一层层,最终跨坐在顶端。
房间里灰蒙蒙的。余蓝问:「要把窗帘拉开吗?」
「不用。」
何青初要自己别往下看。
她就像之前在心里演练的那样做,转开螺丝、扳着灯罩,然後……
喀──
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