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初做了一个梦。隐隐约约,是她偶尔会梦到的乡下三合院。在很小的时候,暑假就是孩子们回乡下的日子,他们不是去玩,是回去帮忙收稻的,但何青初不想下田,就跟外婆一起在院里晒豆子。接着梦境又快速的转换时间,何青初看见外公的病房,亲戚聚集在床边,外公看起来却精神奕奕,他叫何青初来床边跟她说了几句话,她永远不会忘记。
而外公最後喊道:「回家!」
何青初睁开双眼,又莫名其妙地做了这场梦,醒来後昏昏沈沈的,窗边只有微弱的亮光,天空还未醒。她摸摸额头,没烧,还以为她要装病结果就真病了,好在现实没那麽狗血,她大概是低血糖。
何青初走到客厅倒杯牛奶,她看着沙发上折好的棉被与叠在上头的枕头,看看时间,才凌晨四点半,余蓝却消失了。她上前,手放在枕头上,试图感受还有没有温度,想藉此知道那人离开了多久,之後又觉得自己有些变态,她讪讪地摸摸鼻子,喝完牛奶就回房了。
一早来到科办,真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何青初擦着窗,看着余蓝的倒影,他难得一早出现在科办,吃着同学供应的早餐,而小夥伴丁盈却在今天请了病假。何青初受科主任之托在替盆栽浇水,她在外面绕了一圈,滋润了花花草草,回到科办後,她看着余蓝专注的侧脸,他的头发翘了一角,像竖着的一只猫耳朵。余蓝坐在办公桌前,何青初不免又将注意力放在中间的那层抽屉上,余蓝小小的一个动作就会让她感到心虚。
她为了转移自己的目光,便想起凌晨冰冷的沙发,她不禁问道:「你今天很早就出门了?」
余蓝抬眼,看了她一会儿才勾起嘴角笑了笑。
「何青初,你完了。送我情书就算了——」余蓝还没说完,何青初就忍不住翻了白眼,余蓝则是不死心的继续:「现在还想知道我的行踪,该不会是——」
何青初转身,直接关上了科办的门。她想,这人大概是有什麽毛病。
她离开科办,透着那扇擦不乾净的窗,看着余蓝在光线底下变得沉静的侧脸,阳光里的浮尘飘动,然後是早晨的清风,这是怎麽一回事?氛围竟能改变一个人。
何青初感到有些晕眩,她踩上了一旁的树枝,喀嚓一声,奇怪的是,这就像拉开抽屉的声音,来自那生锈的滑轨,或是好奇的猫咪按下了按钮。氛围能改变一个人,竟也能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起同一件事,例如⋯⋯好奇心促使她做了一件傻事。
早自习时有抽班考试,没考及格的午休要去教官室前罚站,余蓝的班级被抽中了。何青初有些浑浑噩噩,事实上,她每次梦到外公就会这样,感觉晚上没睡好,大脑不断的运转,一下在田野间奔跑,一下在庭院帮忙晒豆子,接着画面一转便是医院,而下一秒她的外公回光返照,就快要没了。猝不及防,比跑完八百还要累人。
何青初趴下,英文单字没写几个,选择题勾勾选选,阅读题直接空白。桌面被敲了两下,她抬起头,对上了余蓝的眼睛。
「你不舒服?」
何青初摇摇头。
「没有不舒服就别趴着。」余蓝垂眼看她的考卷,「何青初,认真答题。」他说完又走回讲台,班上只剩翻卷振笔的声音,余蓝无聊的翻着点名簿,何青初勉强再写几道题,钟声一响,午休的罚站是不可避免的。
下课时间何青初传讯息给丁盈,说她的病假请得正好,他们班今天被抽考了。丁盈传了张偷笑的贴图,问道:『你怎麽知道我装病?』
何青初无奈回:『我还不了解你?』
午休站在教官室前的人不少,一年级抽一个班,不及格的人也多。二年级的人被挤在中间,左右都有阴影能遮阳,只有中间区域是太阳直晒,何青初烦躁的闭起眼,再次睁开,余蓝的身影又印入眼帘,他神出鬼没的,在交了张什麽名单之後,侧眼,刚好也看见何青初。
余蓝眯起眼,微微蹙眉,他犹豫了几秒还是上前,他站在何青初面前,低声问道:「你就承认,你其实有病吧?」
「⋯⋯」何青初无语的抬起头,余蓝在身前挡住了太阳。她问:「你骂我?」
「我是说,你生病了?」
「没有啊。」何青初笑了笑:「老师,你真关心我。」
「⋯⋯」
「太阳那麽大,大熊好像快中暑了。」她往前努了努下巴,大熊是班上的男同学。「不要偏心嘛。」
周围的同学喜欢起哄,立刻发出「齁——」的声音来凑热闹,大熊同学捧着心,哭丧着脸说:「余蓝都只喜欢女同学。」
余蓝转过头,咬牙瞪着何青初,而她只是露出胜利的笑容,完全没了上午无精打采的模样。其实余蓝的关心有些打动她,但何青初还是不习惯这种状态,尤其当余蓝站在她面前,彷佛以何青文的角度,用「大哥」的身份来表达关心,这就有些别扭了。
她捣乱後对上余蓝忿忿的目光,觉得有趣,她抿着嘴忍住笑意,余蓝也注意到了,他无奈的叹息,这声传进了何青初耳里,总觉得胸口某处空落落的。
傍晚,何青文依然在朋友家赶着论文,大概也要很晚才能结束。何青初只能一人待在公寓,直到密码锁响起,余蓝带着外面的味道回来。缺牙从他身後探出头,因为窗外的斜阳,他们变得毛绒绒、暖洋洋的。
缺牙跑上前,拉住何青初的手,嘟嘴说道:「你不能和我们出去吃饭吗,你生病了噢?」
何青初看向余蓝,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和缺牙说的。但余蓝的神情竟也有那麽点认真,缺牙又说:「你应该是和阿嬷一样免疫力太差啦!」
「你知道免疫力是什麽?」余蓝觉得有趣,他挑起眉问到。
「就是要多吃水果啊。」
余蓝还以为缺牙会语出惊人,他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直接把缺牙一肩扛起,准备出门。何青初看着缺牙的脑袋在余蓝肩膀上晃来晃去,而余蓝转过头对她说:「不舒服就滚去睡。」
她下意识的点点头,直到公寓剩她一人,一个『生病』的人,再加上逐渐消失的天空余晖,那人在出门前留下的话语,导致门被关上之後,何青初终於品味出了一点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