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何青初被人堵在教室门口。表哥郝开心双手合十,双眼却有着不容拒绝的气势。
「借我钱。」
何青初深吸口气:「不要。」
「我没吃早餐,等一下又是开学典礼,你不担心我昏倒啊,」郝开心摀住肚子,可怜兮兮的问:「你忍心对表哥见死不救?」
「⋯⋯」何青初昨晚没有睡好,再加上这句似曾相识的发言,她脑袋突地一跳一跳的疼,她揉着眉心,瞪着对方说道:「你一开学就要跟我借钱!」
「又不是不还你——」
「你哪一次还了?」
「⋯⋯下次一定还。」
何青初叹了口气,从口袋拿出零钱:「只借这些,不能再多了。」
「够了,买个早餐而已。」郝开心咧嘴一笑,正准备转身离开,何青初却一个跨步, 挡在他身前。
「你知道吧?金钱观偏差。」何青初瞪着他,「如果你在这样下去,是不会有女生喜欢你的。」
「⋯⋯有那麽严重吗?」
「不严重吗?坏习惯,言而无信!」
「喂,我都没说你爱告状,你还敢说我。」郝开心不满的撇嘴,咕哝道:「我才无法信任你咧。」
「⋯⋯对,我就是爱告状,就是无法信任,你又要旧事重提是吧?那我就去跟舅妈说,你要把寄成绩单的地址改成阿姨家。还有呢?之前把舅妈给的班费拿去买游戏点数,最後班费缴不出来就去找我哥借!」
郝开心闻言脸色一白,立刻逼近何青初,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哎呦——你怎麽会无法信任呢?我最信任你了,我——」
「不用说那麽多。」何青初打断他,眯起眼低声说道:「下礼拜,把欠我和何青文的钱还来,然後改一改你花钱流水、伸手借钱的坏习惯!」
「是是是,一定改!」郝开心摸摸何青初的头,「那能不能再多借我五十?」
一说完,他就立刻窜出教室,等到何青初反应过来,才对着走廊大吼:「郝、开、心!」
看着表哥逃难似的背影,对於他「爱告状」的控诉也无可奈何。
何青初小时候的确是大嘴巴,因为她有着小聪明,却没什麽义气,她最爱跟在阿嬷的屁股後面跑,却也最害怕阿嬷手上的黄藤条。於是她会偷偷攒着表哥表姐的小秘密,必要时就能当作话题和阿嬷聊的很开心,做错事时也就能藉此躲过一顿藤条大餐了。
小时候,她就被取了一个爪耙仔的绰号。而自从懂事之後何青初也就明白了,自私自利只管自己死活的人,才是真正难以在社会上生存的人。所以,尽管她现在还是很胆小,还是会怕痛怕受伤,却也不再是那个被叫爪耙仔的小女孩了。
「你表哥又来找你借钱啦?」好友丁盈搭上何青初的肩膀,啧啧两声:「你怎麽就拿他没辙呢?」
何青初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就只能叹气了。虽然长大後就与兄弟姐妹们和好如初,与郝开心也因为同年同校又同科的关系,比起其他亲戚又更加要好。不过也因为他小时候被何青初荼毒的最深,直到他们都长大了,他还老爱抓住这把柄,时不时就要损几句。
这时预备钟响起,丁盈仰天长叹:「唉——」
而何青初的眼皮恰巧突突跳了两下,更开始胸闷了起来。
不久後,他们在烈阳下整队完成,大家的额头也被太阳照的发亮。紫外线就像恐怖的雷射光,咻咻的打在皮肤上,女孩们只能趁着教官没注意时使劲地往身上抹防晒乳。
就只有何青初,她愣愣地瞪着司令台,就连丁盈在她手臂上挤了点防晒乳她都没发觉。
主任站在台上,左右还架着两台电风扇,他手拿着麦克风怒气冲冲地大骂学生站没站相,并要求底下的同学放下扇风的纸本和挡太阳的手,同学们苦不堪言,纷纷朝主任翻了个白眼。
何青初却动也不动,任由太阳直射,她的头顶被阳光烧的烫人,而她无动於衷,依然傻傻的看着司令台。
她心想,究竟是对方跟踪自己来到学校,还是因为昨晚没睡所以出现幻觉了。
直到主任清清喉咙,开始介绍这学期的几位新进教师与实习老师。
同学机械式的鼓掌,何青初也僵硬的拍拍手。
主任按照顺序从观光科的老师介绍到汽修科,当主任站在余蓝左侧,开口说道:「餐——」时,何青初便不可置信的瞪着眼,脑海在瞬间传出了折磨人的声音,或许是警铃声,就像,嗡……
嗡嗡嗡──
「餐饮科的……」
嗡嗡──
「余蓝……」
嗡──
「余老师。」
掌声响起,何青初的耳朵也忽然啪的一声,清晰了起来。她看着站在台上笑脸盈盈的那个人,原本浅棕的头发也染上了深沉而不自然的黑色。那把余蓝的肤色衬托的更白了。
这时的何青初才发现,原来这根本就不是什麽警铃声。这只是她察觉到了某种程度的威胁而引起的防御机制,耳鸣了。
她总该有预感。
在半裸的余蓝从眼前一跃而下的时候,用那麽不正常的方式出现的人,肯定也不是什麽太正常的人,他或许是变态、是小偷、是跟踪狂。
但何青初从没想过,他会是一名教师。
开学典礼结束後,何青初跟着班级队伍回到教室,途中偶尔会听见有人低声讨论餐饮科新来的男老师,因为学校里年轻的男老师并不多,尤其是不仅年轻还长的一表人才的男老师。
何青初听了撇撇嘴,她又心想,读餐饮科遇到余蓝的机率有多少?
其实她对余蓝不应该抱有敌意,他们也仅有一面之缘,不管余蓝的真实身份是什麽,不论他是宠物还是小情人,都不该是何青初在意的事情。她只是心里有些憋扭。 她或许是很难把鼻青脸肿的余蓝,与自己从小就畏惧……不,是敬仰的老师画上等号。尤其是当这个老师,此刻又顶着一脸瘀青站在黑板前的时候。
余蓝笔挺的站在前方,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钮扣却封的一丝不苟。除去脸上的瘀青,他看起来倒也有几分严肃的样子,但他接着咧嘴一笑,气质又随性了起来。
「大家都知道刘老师请了育婴假吧?」他笑容灿烂、瘀青夺目,「我是饮料与调酒的任课老师,也是你们这学期的代理班导。」
班上这时才有了此起彼落的交谈声,他没理会,只是转身在黑板上写下大大的余蓝。
一切看似自然而平淡,大概就只有何青初会为此感到纠结吧?她复杂的看着余蓝迅速的和同学打成一片,也只能把对他的质疑吞进肚里了。
直到余蓝拿起点名簿,何青初才悄悄地将注意力移到他身上,时间已经过了半小时,她与余蓝却没有半点眼神交会,这不禁让她好奇,当余蓝看见她的瞬间会是什麽样的反应。
然而随着叫到的号码越来越接近,何青初的心态反而又平淡了下来。她腰背稍稍挺直,也算是端正的坐姿,耳畔是余蓝低声报号的声音,而九月的气温闷热,开学第一天冷气卡都还没充值,於是教室便呈现了一个矛盾的状态,窗帘必须放下挡太阳,但窗户也得开着散热,偶尔有阵微风,依旧是热的,窗帘轻轻的摆荡几下,又沉重的退回原位。这麽看来,余蓝穿的还是长袖的白衬衫。
「十二号,何青初。」
余蓝抬起眼,等待何青初举手後才与她无声的相望,下一秒又自然的别开视线,就像两人从未见过。当窗帘又再次扬起,何青初也看向窗外,她心想也对,装不认识才是最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