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席浩云看过医生以後才进办公室。喉咙还痛着,不过烧退了,脑子可以使用。他戴着口罩坐在电脑前把昨天的工作进度补上,一直到事先设定好的手机闹铃响了,才停下手边的工作。『该吃药了,得先吃饭才行。』他站起来,脚步有点虚浮,又坐了回去。看看眼前写到一半的程式,想着出去吃饭好麻烦,突然一个奇怪的念头冒出来:他想周品柔帮他送吃的来。平时的他绝对不会公私不分这样使唤同事,大概是重感冒让他意志疲软,又或者是昨天的经验太过美好,让他本能的想依赖她。
席浩云没有打内线电话,而是拨了周品柔的手机,「喂,周品柔吗?」
「什麽事?」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我工作进度在赶,没空出去吃饭,可不可以麻烦你到刘家小馆帮我买绿豆稀饭回来?我喉咙痛只能吃这个。」
电话那头的周品柔迟疑了一下,缓缓开口:「我带了我妈做的粥当午餐,剩下很多。粥还是热的,我都没有碰到,你要不要吃?」
「好啊,那就谢谢了。」吃什麽都行,只要是周品柔带来的都好。
她不想让同事发现,遮遮掩掩地提着保温瓶进席浩云办公室,幸好大家都出外用餐还没回来。「喏,这是我妈早上做的姜丝鱼片粥,都给你。」说完就准备出去。
「呃…」席浩云出声,他不想她这麽快走。
周品柔挑眉,「什麽事?」
「帮我谢谢周妈妈。」除了这个,他想不到要说什麽。
「我会的。不过那其实是我的午餐啦,让你吃剩的不好意思。」
「还是谢谢。」席浩云微笑。
虽然戴着口罩,周品柔还是知道他在笑。「我帮我妈向你说『不客气』。快吃吧。」周品柔说完走出办公室。
席浩云的微笑停不下来。不知道为什麽,他就是想笑。
那粥其实是周品柔一早起来做的。她煮了一大锅姜丝鱼片粥,从公园运动回来的周爸周妈一进家门就闻到又香又暖的味道。「妹妹啊,今天这麽好,煮粥给我们吃。」爸爸开心地说。
「自己想吃就煮了,顺便带到公司当午餐。爸妈来用吧,」
正在帮爸爸妈妈盛粥的时候,周品谦也起床了。他走到餐桌前看到一大锅粥,嘴角挑起一个笑,「一大早就有口福,真是要感谢席……」
周品柔瞪了她哥一眼,截断他的话头,「有得吃就吃,那麽多废话干嘛!」
「是是是,有得吃就吃。下次乾脆我想吃什麽就叫他点菜算了。」周品谦继续坏笑。
「你们在说谁啊?」妈妈边喝粥边好奇的问。
「没有。」周品柔摇摇头。周品谦继续坏笑没作声,怕太多嘴以後真的没得吃了。
周品柔提了一个大保温瓶挤公车上班,摇来晃去好不容易到了公司,却发现自己做了笨事。这粥,要用什麽理由送到席浩云桌上?她时不时望向席浩云办公室的方向,一方面记挂他的病情,一方面苦恼着要用什麽理由请他吃粥,不知不觉就到了午休时间。她叹口气,打开保温瓶舀出一点粥,慢慢吃起来。直到吃完第二碗,席浩云的电话竟然来了,那粥终於顺理成章进了他办公室。
一口一口吃着热粥,席浩云不自觉嘴角朝上。明明喉咙还痛着,肌肉还酸着,心里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舒服。他有一些生病的经验,却没有这种被呵护的记忆。
席浩云小学的时候,有一次在学校发高烧,老师通知家里来把他领回去。等他病歪歪地走到学校门口,等着他的是爸爸的司机。司机伯伯把几乎昏睡过去的席浩云带回家,是帮忙家务的欧巴桑送他上床的。席浩云躺在自己床上,母亲来看他,对他说:「等下蔡医师会过来,记得要有礼貌,要叫蔡叔叔喔。」
他乖巧地点点头,问:「妈,可不可以陪我一下?」
他不记得母亲的表情,只记得她说:「我等下妇女会还有事,马上要出门了。我已经交待阿月晚上吃完饭让你吃药,你自己也要记得。我走了,要乖。」
他伸手抓住母亲的衣角,用虚弱的声音哀求她不要走。「妈,我很不舒服,陪陪我好不好?」大家都说他是个懂事的孩子,只是小学生举止却像个小大人。这样的他很少对父母提出什麽要求,那是席浩云记忆中,唯一一次哀求母亲。
母亲只是摸摸他的头说:「浩云,妈妈真的有事不能陪你。我走了,要乖。」他在心里叫着:「妈,不要走。」但终究没有说出口。直到睡觉前,他都没有再见到父亲或母亲,偶尔来看他的只有帮忙家务的阿月。
时隔多年,他又病倒了,这一次有人呵护,有人陪伴,第二天还有粥可以吃。这麽小的事情,却让席浩云感觉到少有的幸福。他很想留住这种感觉。
下午喉咙比较不痛,席浩云打了电话给周品谦,「谢谢你昨天叫你妹来看我,她很仔细,连药都帮我买好了。幸好有她,我今天才有办法上班。」
「她昨天应该有帮你弄吃的吧?我特别跟她说怕你睡了一整天没吃东西,以她龟毛的个性不可能不弄给你吃。周品柔今天还特地早起煮了粥带到公司,托你的福,我也有口福。平常她可不会……喂,席浩云,席浩云,你有没有在听啊?」
电话那头的席浩云怔了。中午吃的粥是周品柔特地早起为他做的?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堵在喉头,让他一时语塞。席浩云想起手机上那则没发出去的讯息。为什麽昨天交待完工作之後,昏沉沉的自己想到的竟是通知周品柔?
他完全搞不懂自己了,也不懂周品柔。不管懂不懂,只觉得一颗心好暖好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