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告別的方式】 — 番外【歡迎來到幻想國度】(全)

去年她申请了赴日打工度假签证,今年年初辞掉工作後便收拾好行囊、调整了心情,吃过一顿又一顿的告别聚餐、和在台湾的友人相约一年後再见面,便挥挥手、潇洒地远赴异乡。

顶着一口不算流利的日文、心想「无论如何,最坏的情况也不过钱花光了後打道回府,乖乖重新找工作」,抱持着「既来之、则安之」的乐观(?),在日本各地流浪一小段时间後,她顺利找到一个游乐园内的打工,住在公司附设的宿舍内,暂时有了栖身之所。

听说它是继迪士尼之外、在当地也算有一定规模及知名度的游乐园,她主要负责两台小餐车,贩售奶油一堆的可丽饼与沾满砂糖的吉拿棒。

每次制作过程中难免怀疑、这麽甜,吃了不晓得要多跑几圈操场的热量,怎麽日本人那麽喜欢──出乎意料的,竟然颇有人气,旺季时亦让她忙到不可开交。

她在这儿撑过了人满为患的黄金周假期及暑假恐怖人潮,好不容易消耗完一些人群、进入游乐园的淡季,但每天仍旧有一定数量的游客入园,让她不免怀疑日本人是不是都不用上班上课。

不过气候欠佳之际或非假日倒真的颇有空闲,甚至闲到不晓得该做什麽,通常她会趁隙背一些日文单字或文法,想睡觉时则在小餐车内来回踱步、再则观察游乐园内的游客──正对面那项游乐设施的使用者,成了她最佳的观察对象。

它的玩法很简单,一个方形的柱状物、游客们围绕着它坐於座位上後倒数完,椅子会迅速地冲向天空、然後再快速降落到半空,来回数次,直到最後速度变慢後缓缓下降落地,主要在体验远离地表及自由落体的快感──和台湾类似的玩法比较不同的地方自在於、日本首先快速升空後再用比较慢的速度降落,而台湾则相反。

她发现这项设施看起简单却颇有人气,甚至可以参考它外围排队的人数来预估今天小餐车的忙碌程度。

她同时发现从来玩这项游乐设施的人们身上可看到许多百态与日本人特性。

比方说……男女朋友出游时,有的男生会等女生、有的人则自顾自走在前头,无形中显示出不同个性间的差异;她注意到日本人擅於妆扮的特性下,女孩子很多都会穿着高脚跟的鞋子来游乐园玩,这点她就无法理解为什麽要如此折磨自己;然後有些人明明表现出来很害怕、又欲拒还迎……一坐上游乐设施,明明还没开始运转就哇哇叫、结束後却立刻再去排队玩一次。

「到底是要叫给谁听啊,真受不了!而且明明就是出来玩、要走路吧,穿那麽高的鞋子都不怕跌倒,日本女生太坚强了吧?」偶尔(经常?)她会用目前流行的通讯软体和在台湾的友人连络,有时候会忍不住抱怨几句──从这些小地方可以窥出民族性的不同,她想应该没几个台湾女生会如此虐待自己的脚,且和日本女生相较,台湾的女孩子似乎个性上显得比较大剌剌。

「之前听说有人还会穿高跟鞋去爬山呐。」俞千惠在海的另一端附和她。

「搞不懂日本人呀。他们也很不嫌麻烦,明明就挺简单的一件事情,硬要用绕好几个圈的方法来解决。」齐真音观察了好一段时间後得到以上结论,「该说他们太认真还是我们太『奸巧』?」

「他们比较仔细咩。」各国都有自己的民族性,日本人做事谨慎拘谨早非秘密了。

「这算没方法吧?」歪着头思索了片刻後决定放弃这个无解的问题。

明知对方看不到,俞千惠依旧对着萤幕耸了耸肩,然後话锋一转:「对了对了、既然你在『腐国』,应该常看到养眼的画面吧?」

「说到这个,」提及两人共通的兴趣,她热烈地回应:「其实没有耶,是这儿离市中心较偏远的关系吗?而且绝大部分都是家族、友人、学生或情侣,蛮少看到两个人男生单独出来玩。」

「真可惜……有空的时候多看看四周,说不定会有意外发现。」提醒道。

「当然当然!」这是一定要的啦。齐真音笑着:「啊、说到腐,虽然没有看到养眼镜头,倒是有『可疑』画面。」

她回忆:前不久有一群年轻人来搭乘小餐车正对面的游乐设施,应该是害怕的关系,有两位男生从头到尾都牵着手直到游戏结束、走出出口後才放开──两个人即使不同类型、但都长得很好看!

「好养眼好养眼,我一直盯着他们看!」藉由地利与距离之便,她大方地观察对方,「结果我看到他们走出去後和另外两个女生及一个男生会合……」所以应该没有她们所想像的那种「奸情」才是,「可惜可惜。」忍不住摇头叹息。然而幻想无罪,她依旧擅自在脑海中架构扭曲现实画面的故事。

「哈哈~下次再多注意,说不定会被你捕捉到漏网镜头。」日本是腐的大宗国度,相信一定隐藏了许多「腐情」没被发现而已。

「嗯,下次如果有看到什麽保护眼睛的画面再告诉你。」她点点头,结束这次的对话。

而关於这一段她们所不知道的真相,其实是──

今年夏天特别热、雨季亦持续很久,为了暂时逃开让人感到闷热烦躁的首都圈,他们研议後决定找时间远离市区、到郊外避暑,而後不晓得由谁提议,一行人变成前往游乐园一游。

「哇~我自从毕业後就没有来过游乐园了!」鸠山由希拉了拉帽子、调整到满意的位置後,望向园区兴奋地说道。

「真的耶,上次来好像是两三年前了。」潮见了点头附和。

「那我们比较近、大概去年吧。」她和夏川京介有去约会,只不过并非现在这个游乐园,而是大家几乎都去过、远近驰名的迪士尼乐园,「摩砂呢?」

被点名的男子微歪了歪头思索,好一会儿後才缓缓开口:「国小……毕业前。」

语毕,引起一阵小惊呼──「咦、所以你都没有去修学旅行过?」「你们约会都没来游乐园?」

「没有。」同时针对两个疑问回答。

「对耶,我没印象你有参加过修学旅行。」夏川京介回忆,「但你跟小潮也没来过?」那都去哪里?真不像情侣……虽说两个男生一起去游乐园好像也有点奇怪?

「没有。」潮见了替摩砂晴实解围,怕他继续被追问,「我们去别的地方。上次我是跟朋友来的。」他有问摩砂晴实要不要一同前往,对方只摇了摇头说「你玩得愉快就好」。

他觉得自己的情人应该不特别偏爱游乐园这种地方吧。

所以、这算是他们第一次一起的游乐园初体验呐。潮见了从几天前就掩饰不住好心情,非常期待今天。

反观众人的喜悦之情,摩砂晴实看来依然一副心静如止水的淡然模样。

直到他们玩过几种游乐设施後,来到广场上的某个设施之前。

始终在观看别人玩乐的摩砂晴实这次被点名了。

「摩砂、你都只在旁边看,这样来游乐园有什麽乐趣?这个你也要一起坐!」鸠山由希将他推向排队入口处,然後怂恿其他人跟进:「小潮、夏川跟奈子,你们陪他。」

「你呢?」这次换她当摄影师?

「会弄乱我的造型,我不搭。」冲上去又掉下来,头发会变得乱七八糟。鸠山由希理直气壮地解释。

潮见了这才想到、刚才所有比较刺激的游乐设施,她也都没搭乘,原来是爱美的天性作祟。

「我帮你们拍合照。」伸手要过摩砂晴实手上的相机。

「呃、这个……」摩砂晴实观察了此项游乐设施的玩法,随後顿足、欲言又止,「有点……」他转身想要走出去。

「看起来很好玩!」奈子已经忍不住跃跃欲试。

摩砂晴实的退路被後方陆续前来的排队人潮给阻挡。

潮见了看他难得面有难色,於是安慰:「一下子就结束了,冲上去那瞬间、眼睛闭起来不要看就好。」感觉上最恐怖的应该只有开始那瞬间吧。他评估。

「可是……」如果他们跟摩砂晴实一样擅於观察,便会发现此刻的他其实脸色有些发白。

没待他继续说完、前方等候的工作人员随即客气地引导他们进入乘坐区,封住摩砂晴实最後的挣扎。

「所以,晴实你不来游乐园、是因为会怕吗?」潮见了从他的反应推测。

「……」摩砂晴实遵照工作人员指示测试安全措施的稳固性,沉默的抿了抿唇。

「那……你握住我的手好了。」潮见了向他伸出手。

之前为了要保护自己,他也不避讳在大庭广众下和他牵手,这次轮到自己给他支持了。

何况这里是游乐园,因为害怕而有身体上的碰触似乎不会显得奇怪。

两人握手的一幕被外头的鸠山由希捕捉、拍了下来。

没多久、工作人员广播说明:「大家准备好了吗?请将您的颈子向後靠妥,那我们要开始罗!五、四、三、二、一、零──」

瞬间冲向云际──!

潮见了感觉手心一紧,传来情人的温度。

他看到游乐园在下方愈变愈小,有种征服它的错觉。

然後掌心的力道始终没有减弱。

直到结束。

从椅子上起身,他转头望向摩砂晴实,忍不住一惊:「晴实、没事吧?」若说他方才的脸色稍微有点苍白,现在应该就是面如槁木了,潮见了很少看他这副模样。

「……」摩砂晴实用另一只空出来的手遮住半边脸,摀住嘴。

「怎麽了?」走出出口後,夏川京介和奈子亦察觉他的不对劲,「看起来不太好。」

「先去旁边的椅子坐着休息一下吧。」迎上来的鸠山由希指了指一旁供给游客休憩的座椅建议。

好一段时间後摩砂晴实才慢慢恢复正常神色。

「所以你不玩是因为会怕?」完全超乎预测之外。

「……太高了。」撇过脸。从摀住脸庞的手缝中承认。

众人一阵沉默。

「你有惧高症?」连认识他最久的夏川京介都不晓得。

「平常没问题,但这种……不行。」一般时候缺乏机会攀高,且他的办公室又在地下室楼层,不像後藤警部他们动辄十几二十楼,所以摩砂晴实不太有时机意识到此项「小毛病」,然而若诸如游乐园的这些游乐设施,他似乎没办法适应。

真可怜。大家不由得心生同情。

「我觉得……」鸠山由希看了他一眼,「你离凡间愈来愈近了。」

之前总觉得摩砂晴实很完美。颀长的身材、俊美的外貌、专业技能十足,个性虽不活泼却算谨慎温柔,射击能力强、拳头又行、头脑也聪明,好像没有什麽事情可以难倒他;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或许是性向,但那跟家庭因素一样不可抗力,并非他所能掌控与改变──这样的他无形中散发出一种距离感,不认识的人八成会却步、不敢接近他。

後来逐渐察觉他的一些「弱点」,诸如怕太甜的食物、对酒精过敏,以及今天的新发现、怕高,好像在那份完美的雕塑上刻了些许不完美的线条,虽然破坏掉那份完整,却显得更有人性。

身为同事兼友人的他们并不讨厌这样子的小缺陷。

摩砂晴实听不懂她的比喻,而一旁的其他人则有志一同地点头──即使同情此刻不舒服的他,另一方面又觉得这个意外的小缺点很可爱。

「那你小时候去游乐园玩什麽?」奈子十分好奇。

他这样子应该什麽都不能玩吧……除了旋转木马、咖啡杯、碰碰车之类的游戏。

「……」摩砂晴实闭了闭眼、将头埋入双臂内趴在桌上,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好半晌後才闷闷地答道:「旋转木马、旋转咖啡杯、碰碰车、小赛车、溜滑梯……」简单来讲,几乎都是游乐园内儿童区的设施,比较没有伤害性的那几种,「鬼屋、镜子屋……」也不算没玩到。

其实他原本不晓得自己怕高,直到玩儿童版的云霄飞车下来时觉得疑惑、一开始以为是游戏太刺激,接下来又搭了较缓合的摩天轮後才惊觉不妙──而他的父母亦是此时方才知道儿子的深层恐惧。

当时他们窃窃私语了数分钟,整理出一项结论。

「啊、难不成是那道疤痕的缘故?」夏川京介击掌、想到了什麽。

「听说是。」但他已经没印象了,毕竟是幼稚园时期前的往事。好像当时父母一不注意、让他从高处摔下来,跌伤脚、膝盖旁缝了几针,此次伤害没有对日後活动造成影响,却无意间留下怕高的後遗症,相信双亲也始料未及。

「啊、是膝盖旁边的那道疤痕!」原来有这个过往,潮见了恍然大悟。先前乍看之际询问摩砂晴实,他只淡淡地说是小时候受伤留下的痕迹,没有描述还有这项创伤。

如果知道他怕这类游乐设施,他们就不会勉强他了。

「咦、有疤痕?我也要看!」由於平常上班都做正式装扮,没机会看到身穿短裤时的摩砂晴实,因此鸠山由希不晓得他身上还有这记伤口。说完便真的凑上前要撩起他的裤子,「哪一脚?左、右?」

「呃、」摩砂晴实皱了皱眉、连忙闪躲,「请等一下……」

有时候他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她的积极。

「你要叫他在这里脱裤子吗,」夏川京介好气又好笑地制止,「回去再慢慢看啦。」

鸠山由希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下动作,「说好了喔,回去之後我也要看。」

摩砂晴实不觉得一道陈年伤口有什麽可看性,但见她如此坚持,仅能无奈地点头答应。

总之,在得知摩砂晴实惧高的症状後,没有人再勉强他搭乘刺激的游乐设施了,连温和派的摩天轮都直接省略。

「啊~所以,你到底还有什麽弱点?」走个鬼屋都那麽镇定,轻描淡写地说「那都是假的」,打头阵出来後依旧面不改色,稍早前的虚弱面彷佛是场错觉。

一天结束、准备返程时,鸠山由希抓着摩砂晴实问道。

「……」

「我如果是摩砂,也不会告诉你呀。」奈子中肯分析。

「啧、真无趣。」她只是希望他别一天到晚挂着那张扑克脸,有害怕的东西後会感觉比较有生气,「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喔。」指看疤痕一事。

「我记得。」他点点头。

然後在一行人打打闹闹中结束了今天的行程。

啊、又是这一群人。正准备收拾东西关店时,齐真音再度看到午前那群让她惊艳的游客。

她有印象那名秀气的男生和身材修长的男子牵着手玩对面那项游乐设施,犹记得之後那位高挑的帅气男子脸色似乎不太好,但他没有像一般人那样哇哇叫。

感觉上他气质沉稳,应该个性稳重沉着吧,长得又帅气……啊啊啊、如果跟那位秀气外貌的男生是一对就好了(?),偏偏两人中间又走着一名同样出色的女生,可能是其中哪位的女朋友。而走在他们三人前方的那两位,一看就是男女朋友。

「要回去了呀。」她感叹,又是一天的结束。

她的腐国观察日记亦就此告一段落,继续期待下次的幻想之旅机会再度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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