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告別的方式】 — 【沒有他的日子】(5)

「他失去音讯多久了?」察觉事态严重,冷静下来的後藤直司逐一蒐集资讯。

「整整一天,」一般来说,这或许尚不至於构成通报失踪人口的案件、特别对象又为一名成年男子,不过截至目前种种迹象若发生在摩砂晴实身上,整个

就是不寻常。夏川京介回忆:「到现在应该算一天半了。」

依照他对那家伙的了解,他即使不擅言词、拙於表达,状似冷漠、和人群脱离,但该有的礼节未曾少过,就算外人感觉他和周遭似乎竖着一道厚重且无形的藩篱、阻挡住他人好奇窥探的视线,不过在疏离之余他有礼的应对实在令人挑不出毛病,尤其他工作态度严谨负责,一个人肩扛庞大工作量、面对久久缺乏人力资源的困境,从未吐露半句怨言,这在怪人(?)众多的警界圈无形中大获好评。

耐操好用、认真戒慎、外表又养眼(虽然男性成员居多的业界多一个皮相佳的男人也无济於事,但这家伙不伺宠而骄的个性亦颇得赞赏──或许该说他对外貌根本没太大的自觉),具备如此评价的摩砂晴实,不曾像现在这般有让人如此长时间联络不上的纪录。

偏偏又在这麽敏感的时机之後。说坦白点,若摩砂晴实想不开跑去寻短、自残什麽的,或心存怨恨、倾向「私下解决」那名始作俑者,夏川京介都不会太意外──他发怒起来的那股疯狂,连自己都没把握可以阻止。

所以常言道:平日看似温和无害的人,失控之际特别恐怖,因为无法预料他们将采取什麽举动。

特别像摩砂晴实这种常年压抑习惯的个性。

神崎实加的出现的确替他的生活带来非常大的变化,丰富了他平凡无奇的日子、滋润了黯淡无味的琐碎日常,周遭的人均感受得到那显而易见的变化,也乐观其成。

他僵硬的表情融化、笑容多了,心中筑起的那道墙趋於透明,让人趁虚而入的空隙添了不少。

如今简直是在平静幸福的环境投下一颗足以引发无穷後劲的核弹,使得一切走调变样。

一抹强烈的直觉告诉夏川京介应该要快点找到他,否则难以预估其後续变化,他以为、没有人承担得起那样的变数。

「一天半呀……他花在修补的时间八成要一天吧。」後藤直司沉吟。剩下的半天失联时间,要开始找人难免显得小题大作了些,不过他清楚夏川京介的顾虑──和摩砂晴实共事多年,甚至他们一家人都认识、自摩砂真由里时代迄今,他可以说是一路看着他成长过来的,那家伙的性子没懂上十分,至少掌握了八、九成。他失联的空窗期愈长,情况便愈不乐观,「家里、常去的地方都找不到人?」

再次瞄了眼散乱无章的器械,後藤直司忍不住轻叹。

「没有,我连他可能去的店家也问过了。」摇头表示。

「真是糟糕。」果然不该帮他说服遗族、让他着手修补被害人遗体的吧?那家伙至今已历经过太多死别的悲伤,隐藏在他心里头的伤口是否压根尚未完全癒合、又被添上新的一笔,他承受得了吗?再怎麽说也只是一名二十来岁的大男孩,生离死别一事,终究太过沉重了吧?「我请其他人注意看看,你有空再去他可能前往的地方探听一下。」

「唉……」事到如今只能无奈应允。

「明天就要举行告别式了。」等一下办妥手续,就会将遗体运送回家。神崎家族的人看到後,应该会很吃惊吧!?

摩砂晴实会出席吗?他绝对知晓告别式日期,当初是他许诺缝合所需时间、配合之下订定的日子,而依他和神崎实加交往的程度,即使从未造访、但不可能不晓得其住所──送恋人最後一程,他……会前往参加,并且让遗族知道自己是小实的遗体化妆师、亦为恋人吗?

现场的两人都存在相同的疑惑。

後藤直司挟带复杂情绪的目光挪向不远处的平台──「你」会守护他吧?在他感受得到的地方。

如果可以,请让他早日走出这样的悲恸吧。

摩砂晴实不清楚自己是如何离开工作室、一如往常搭上返家电车,然後下意识地掏出钥匙、开门,全部的举动宛若早已刻划於血骨记忆般流畅自然,根本不需要太多思考。

直至意识过来时已经关上大门,站在自家玄关,他才为这样毫无破绽的行为感到一丝可悲,也替内心深处仍无法完全接受神崎实加死讯、甚至抱着奇蹟降临般的期盼而感到荒唐可笑。

他深深明白以後不会再有熟悉的声音、用愉快的语调回答他:「欢迎回来」、不会再有人等门,所有的一切过了今、明两天,终将回归原点、趋於沉寂。

以往的自己是如何度过没有他的时光?以後呢?没有他的日子,又该如何耗去?

有那麽一瞬间,他几乎要受不了迎面袭来的空虚和凄凉,一股揪心的窒息感侵蚀着原以为早就麻痹了知觉的心肺,让他以为会就此昏厥。

而牙一咬,发现四周依旧一片黑漆寂静,那抹椎心之痛仍是不变的清晰、自己也依然清醒,下一刹那、他再度夺门而出,狼狈且仓皇地逃离这个曾经被当成避风港的处所。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徘徊。

视若无睹於众人好奇、探索的眼神视线。

恍若未闻数次推销、搭讪的热情邀约。

不知经过了多久,直到一个身影直接大剌剌地挡在面前,侧身欲绕道而过,对方也跟着靠了过来,过於刻意的举动这才唤回摩砂晴实些微的注意力。

比自己矮一点点的身高,他微微低下头看向对方。

是一名年轻男子,穿着剪裁得宜的西装、衬托出修长优美的身体曲线,特地抓出颇有造型感的发型,搭上原先即帅气十足的五官,整体来说,是很好看的男生。

见摩砂晴实维持不开口的沉默,明明有着明星等级的外貌和身形却一脸死气沉沉的模样,男子率先说了:「你,寂寞吗?」

「……」

「啊、我不是坏人喔!」见对方拧眉,他连忙强调:「我在里头上班。」指了指身後的店家,「叫我『纯』就可以了。」

经他这麽一提醒,这才意会过来自己究竟身处何处。

知名的花街,各式酒馆酒吧林立,简而言之是摩砂晴实先前从未涉足过、也完全没意愿前来的地方,而这名年轻、自称是「纯」的男子,就是所谓的「男公关」,工作的服务内容可想而知。

只是他不晓得原来男公关也服务男客?

「其实我刚刚在车站就看到你了。」怎麽说呢,很显眼的一个人──原本觉得自己的外型条件已经很不错,然而眼前的这名男子更胜一筹,但他那浑身透发生人勿近的气息却让人望而却步,那副神情好像、呃,该如何形容?彷佛随时世界末日都无所谓的样子,笼罩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绝望。

当下他便很想拦住他、追上前去,不过眼看上班时间快来不及了於是作罢,没想到现在又在这里遇到他、就算本人看起来似乎没有自觉闯入了什麽地方,但对自己来说这就像是命运重逢般的巧遇,所以他不择手段地将人拦下。

「你看起来需要陪伴,请让我效劳吧!」进一步毛遂自荐。

「……」不是没被搭讪过,而用这样的邀约之词倒是第一次,摩砂晴实毫无起伏的表情让人猜不出在想什麽。

见他没太大的反应,也没明显拒绝的模样,纯更积极游说:「你不用担心『位置』问题,不管在『上面』还是『下面』,我都可以接受。」轻抚上那刚毅俊美的脸庞,边靠近他耳畔低语:「我会让你忘记至今为止所感受到的悲伤,只记得今晚的欢愉。」

想抚去他眉间的忧郁、融化他的冷漠。

一股强烈的慾望促使纯别於以往工作上坚持不被带出场、纯粹聊天陪酒的服务内容,为了一名初次谋面的陌生男子放送成人级的尺度。

僵持了许久,面前的人依旧没有反应,直至纯欲再度发动攻势之际,终於听见对方开口,用很好听的音质、淡淡地说道:「哪里?」

闻言,他灿然一笑,「跟我来吧。」勾勾手,示意摩砂晴实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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