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一周的期末考来临,全校就像被诡异的紧绷气氛所笼罩,每个同学都上紧发条准备应战,暂时将情感纠葛摆在一旁。
杜大天显然比平时还气定神闲,只是跑厕所的次数稍嫌多了点。
他与比克一同出现考场时,大家默契十足地同时朝比克身旁的他多看几眼。他穿了件像米其林宝宝的厚重外套将完美体态隐藏其中,有些笨拙的步伐多了几分臃肿感。怕冷的他似乎敌不过寒风摧残而感冒了。
戴着黑色口罩的他在考试期间不时咳嗽、吸鼻子,让本就沉闷的气氛更加沉重,他的举动引发众人不满,纷纷发出焦躁的啧啧声或咳嗽声示意他安静点,但杜大天不仅没有收敛让人厌烦的行为,反而变本加厉。
承受压力的监考老师似乎终於到达顶点了,双臂交叠快步到他面前,尖酸刻薄的低语:「大天,反正你应该也不会写吧,何不早点交卷呢?去厕所擤个鼻涕吧。」
正趴在桌上假寐的杜大天从鼻腔发出冷哼,口罩底下的嘴模糊的咕哝几句,随即起身将早就写好的答案纸搁在讲台上,趾高气昂的离开教室。
他一走,烦闷的气氛立即变得轻松起来,几个同学对着他的背影翻白眼。监考老师在他走後随手翻了翻他的答案纸,想着这次他又要画什麽图案了,却在看见他的答案纸後挑高眉尾,冷冷一笑,看来他想装认真啊。
杜大天畅行无阻的在校园穿梭,他似乎突然对周遭环境起了极大的兴趣,不知道是因为考试太过烦闷或是难得能出现这里,拉下口罩东看西看後才拐个弯走到较为偏僻的男厕,拉开贴有故障牌子的无障碍厕所走进去,重重咳了三声。
这三下重咳,就像打什麽暗号似的。
翁可恬也是提早交卷的人。
她一个人走在寂静的校园,时间之流缓慢的流走,她想走到没有人的世界。於是她踏上阶梯,一步一步往高处走。
她想将所有抛弃身後,不再顾虑的向前行。
站在最高的一阶楼梯,缓缓推开门。
几乎是瞬间,眼睛罩上一层晶莹剔透玻璃似的东西,睫毛接连地颤动几下。她摀住嘴,不自主地走向背对着她的他。
杜大天收回眺望远处的视线,偏过头正好捕捉到她一闪而逝的情愫,从口袋拿出口罩,重新覆上嘴唇。侧着身子,望着僵着不动的翁可恬,掀唇。
「你侵入我的世界了。」
翁可恬垂下眉睫,「明明是你,总是一次又一次的……」倏地抬头,睫毛沾染了湿润,负荷不了沉重的泪水而落下颊面。
「我喜欢你。」
杜大天哽了哽喉头,脸庞抽动几下,艰难的转过头错开她的视线。
「我只想说我喜欢你而已。再不说,我的这边就会像灌满气的气球爆炸。」她手握成拳压在心窝上,清了清喉咙,但嗓音仍旧带着苦涩,「我知道这句话对你来说是多麽大的负担,但是我还是想说,我不能不说。」
她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只能从远处看见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似乎自己突兀的告白让他承受极大的困扰,下意识的就要道歉。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他比她先开口,他的语气带着急躁,「你永远都不准跟我说对不起。」翁可恬顿时闭上嘴,点了点头。
杜大天转过来,朝她一步步前进。
她周围的氧气就像被他给吸走了。随着他的靠近,她感到呼吸困难。
他却擦过她僵硬的肩膀,在最靠近她的一刻。
「我要去准备下一堂考试了。」
在他离去之际,迅速抓住他的袖口,「你为什麽……」她突然闭口,扭头粗鲁地擦抹眼角,脸庞感受到粗糙的刮擦而引起的麻意。
「我与天使有个约定。」
她就这麽放下手,任他离去。
因为她发现那双瞳孔里,映出自己狼狈的倒影。
紧锣密鼓的期末考终於结束了。出乎意料的事情一发接着一发冲击着翁可恬,首先是那掌响脆的巴掌,将她打懵了。
摀着脸,脸颊抽痛着,隐约浮现五指红痕。身体还定格在刚才的动作,手上的饮料掉了下来,柳橙汁蔓延在走廊一角,空气染上甜腻的味道。
「你这不要脸的女人!」她的音调拔高,近乎失控的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正视眼前的人。「给我睁大眼睛看,你惹毛的人是谁!」
她闻到浓浓的茉莉花香,音调因疼痛而颤抖:「齐君君。」
下巴受到压迫,指甲深深嵌入。她没有反抗,一片清明的瞳孔映出疯狂的自己。在齐君君眼里看来,她就像在歧视她、藐视她。
翁可恬别过头,那抹憔悴的脸庞让人不忍直视。
「贱女人!」眼神几近癫狂,猛然低头,像头猛兽咬住了猎物的脖颈。
「你发什麽疯?」用力推开她,倒退几步,戒备的盯着她。
齐君君跌在地上,眼睛红肿,嘴角有血丝,她分不清血是谁的。
「翁可恬,你这狐狸养的,看我把你咬死!」她说完又扑上来,身子还没落到她身上就被拦腰抱起,只差一点点──翁可恬摀住狂跳的胸口,惊惶不已。
「放开我,快点放开我!」拼命挥腿挣扎,但那人的力气显然很大,不久她便精疲力竭的瘫在他怀里。
洋子扶起她,用手盖住她肿起来的脸颊,冰凉纾解了疼痛。她突然惊醒,反射性的动作将洋子推开。踉跄几步,靠在梁柱上支撑身体重量。
「她疯掉了。」她略带喘息的说道。望向杜大天怀里的瘦弱女子,布满瘀痕的右手缓缓垂落,她的身上有许多青紫的瘀青。
「怎麽回事,她被打了?」她震惊的握住她细瘦的手腕,翻过去一看,眼睛顿时睁大,尾音发抖。
杜大天瞥向包覆住大腿的膝上袜,伸手一拉,眼珠浮动。
抱着昏迷的齐君君大步往保健室的方向走去。洋子紧跟在後,转过头看着愣在原地的她,轻声呼唤:「可恬,你要不要也去冰敷?」
「不,你们去吧。」望着杜大天的背影,落寞的开口。
那天每个学生都听到了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呼啸而过,坐在窗边的翁可恬亲眼看见救护车从幸福大道疾驶而去。视线飘过斜前方的空位,她想,它的主人短时间应该不会回来了。
齐君君被带走了,然而,杜大天那天也没有回来上课。
虽然他们的早晨之约已经结束了,但翁可恬还是会提早来学校,坐在空教室等着不会出现的他。似乎成为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经过长廊,几位老师正巧从办公室出来。他们抱着牛皮纸袋,像在谈论着什麽重要事情,没注意到停下来打招呼的翁可恬。
「你改他的成绩也是一百分吗?」戴着金边眼镜的男老师语气明显带着惊讶,皱纹像被抚平而舒展开来。身旁的女老师顿了顿,似乎心有戚戚焉,马上露出与他相同的反应。「你也是?不会吧?」
「这是怎麽回事呢?答案卡扫了很多次都是一样的。」
「我们去问看看其他老师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要注意题库是不是被偷看了。」男老师停顿一会,沉重的口气转为欣喜,视线转向翁可恬,「哎呀,这不是可恬吗?你这次考得不错喔。」
女老师微微抿唇,眼神透露出对她的赞赏。
与他们寒暄几句後回到教室,压下鼓噪的心窝。
「是在说谁呢?小杏吗?」想一想她最近特别认真,似乎是摆脱失恋的关系,功课也突飞猛进,一下子挤到前几名也是有可能的。
但如果真的是她,倒也不至於让老师的反应如此激动。
她猜对了一半。
「第一名,张小杏。」
听到自己的名字,张小杏像是早就料到般傲然地站起来接受鼓掌表扬。走向讲台的步伐像是走台步般充满自信,但接到总成绩单时喜悦瞬间消失,表情变得不可置信。「第一名哪是我!」她晃了晃纸张,无法相信的自己的眼睛。
她的大嗓门这时发挥最大功效,底下的同学搞不清楚台上的状况而面面相觑,一片骚动中老师的表情还算镇定,似乎早已知道她会有这个反应。
「老师,是不是哪里出问题了?」
想到第一名的头衔可能是自己,同学露出期待的眼神等待老师发话。气氛顿时变得躁动不安,在众人期待下,老师沉沉地叹气,有些挫败。
「小杏确实是乙班的第一名,但是二年级的第一名是……」
停顿了好几秒,揉揉眼像是要确认什麽似的,死鱼眼般地盯着纸张。众人屏息以待,数十双明亮如星的眼睛集中在他身上。
「杜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