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看到她了。
这次她清楚看见她就站在校门口。神情显得很紧张,卷着及胸的发尾,不停往里头张望,似乎在找人。
她一样穿着蓝色水手服,身上有股好闻的百合花香。
经过她身边时,翁可恬能感受到她明显一颤的动作,但只是瞬间,速度短暂到让人以为是看错了。但她知道她并没有看错。
她似乎是因为自己才有那种反应。
想找她攀谈,嘴巴才刚要张开,她像是松了一口气,五官舒展开来,犹如翩翩蝴蝶轻快地移动身子,与她错身而过。
「她认识杜大天?」张小杏漫不经心地开口,翁可恬与洋子几乎同时转过头找寻他们的身影,但只看到杜大天一个人站在那儿,那女孩就像凭空消失一样。
翁可恬心中的疑惑像倾倒的水,逐渐扩散。
洋子的表情十分淡然,淡然到异常的地步。
他们不是刚交往吗?
杜大天正在跟教官说话,教官不时用警棍拍拍他的肩膀,审视猎物般犀利的眼神就像随时会冲过去扑咬。
「我们走吧,好饿啊。」洋子抓住她们的胳臂,半撒娇半强迫地往外拉。
「洋子。」翁可恬凝神注视她,「你不会吃醋吗?」
「嗯?不会啊。」她笑得极不自然,看着翁可恬的眼神有些复杂。红唇张了张,最终还是把话吞了回去,握紧她冰凉的手,硬是把愧疚压下去。
在她们转身离去的同时,教官指向藏在校树後面的女孩,口气不太友善,「杜大天,你把妹把到学校来了啊?还是蓝天女高的。」
他不理会他的嘲讽,走到女孩面前,低声跟她说几句话。女孩怯弱的摇摇头仍旧不出来,与他们僵持好一会後,首先投降的是教官。
「你不能直接进来,如果以後要找人的话请先去警卫室填写资料,好吗?」
女孩点点头,还是不说话。
教官一看交班时间快到了,撇了撇唇便匆匆离去。
「子淇,你不能随便来这里,你忘记我们的约定吗?」他叹一口气,语气不像对其他人一贯的淡漠,神情有些紧张。
「我知道了,对不起。」歉意的对他笑了笑,随即隐去。她绷着身子,像惊弓之鸟躲在暗处,目光不安地四处游走,却不敢接触任何人的目光。
「没事的,他们走了。」
子淇听到这句话,绷紧的神经才稍微放松。眨着弯弯的眼睛,眼角的泪痣被挤到卧蚕里,搔着脸颊不知所措。「对不起。」
他柔和了眸子,他想起了翁可恬。
「你真的很像她。」
「是她像我。」子淇的笑容消逝了。焦急地扯着他的衣袖,语带恳求,「大天,你一定要想办法,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久,她的预感灵验了。
这天晚上,翁可恬披上外套刻意绕到他打工的地方。握着来不及送出的礼物,她以为她丢得掉,结果还是放在书包里,像宝贝般保存着。
望着玻璃窗里忙碌的杜大天,她只想在远处偷偷看着他,这样就足够了。
灰蒙蒙的天空逐渐转为黑暗,每一秒过去温度就更冷了些。街道的灯火一盏一盏熄灭,下班的人潮很快地散去了,四周的冷气让她畏寒的缩起肩膀,却执意等待。虽然她不知道她在等待什麽……
「翁可恬,你到底在做什麽?你不是夸下海口要做自己吗,现在畏畏缩缩的又是怎样?」
「前进两步不够就三步啊!四步啊!原地踏步有什麽用?」
「别再顾虑了,你再不说就会遗憾到死了。」
「这样你快乐吗?不快乐吧,难道要这样下去吗?你这个白痴。」
当她回过神的时候,她就站在店门口。杜大天不经意地转头,视线就这麽与她对上了。翁可恬吓得慌忙转身背对他,睫毛颤抖不停。「你要在这个时候退缩吗?他已经看到你了。快说点什麽吧,天气很好,之类的。」
深呼吸,转过身推开玻璃门。
往前踏进两步。温暖的空气迎面而来。
「不好意思,我想……」她的声音突然停止,对上一双弯月眼。原本背对着门口的她缓缓转过头,翁可恬下意识将礼物藏到身後。看见他身侧突然站起来的女孩,那位与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
那个女孩看见她似乎很慌张,转头对杜大天投注不知所措的眼神,扯着衣袖的动作是如此自然,就好像全然相信一个人才会有的眼神。
原来她真的没有看错。
就像在照镜子一样。双胞胎?不可能。她否决了荒谬的想法。
翁可恬退後一步,那个女孩踌躇的往前踏,「等、等等。」像是鼓起极大的勇气,眼睛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你好,我叫子淇。」语调温柔,有一点娃娃音。从她的表情能判断出她很紧张。
「啊,是。我叫可恬。」
杜大天拿了两杯冒着烟的马克杯给她们後,坐在离翁可恬稍远的位子。「子淇,你有什麽话想对可恬说吗?」
他们似乎熟识,从杜大天对她的口气就能判别与一般人不同,甚至超过与比克的情感,有些温柔,有些珍惜。
翁可恬感觉胸口一麻,悄悄拽住心窝,努力不让他们发现她的异样。
「要说什麽呢?你别逗我了。」子淇掩嘴呵呵一笑,眼睛弯成新月状。将包覆在身上的衣物拢紧,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可恬,再见。」含有深意的眼神,看得她一阵慌乱。
目送她离开的背影,她的身形比自己更瘦弱。此刻才发现她走路的方式不太一样。像是受伤的兔子在移动。
她突然转过来,伸出戴着手套的双手握住翁可恬。那炯然的眼神让人感到压迫,「听大天说,你喜欢白睿轩?」
她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堵的哑口。凝视翁可恬五味杂陈的表情,子淇牛奶色的皮肤更加苍白,握住她的力道紧了些。
「你真的喜欢他吗?」那个口气像是质问,她被她捏疼了。
「我……」
杜大天面色一凛,轻轻拉开她们。
子淇低垂着脸,只看得见她浓密的睫毛垂落,看不见她的表情。
杜大天的大掌按着她的肩头,轻声的对着子淇说:「需要送你回家吗?」
她摇摇头。
翁可恬感觉自己像是多出来的人。心里突升的难过与难堪让她无地自容,手上的袋子发出细碎的揉搓声。
子淇摇了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翁可恬。
张着嘴想说话,但却发不出任何一个音,就像是声带突然被偷走了。
最後挫折的转过身,她像是无助的兔子离开了。
「她哭了。」她喃喃自语。不知道为什麽她的心因为她的哭泣而纠结,淡淡的忧愁在心底化不开。
在一片沉默中,他让气氛更加沉重。
「她是折翼的天使。」语气很惆怅,望着她消失的背影,这时才发现到翁可恬手中握着的东西,语气转变。「这是什麽?」
「其实没什麽大不了的。」翁可恬面无表情的将揉得皱巴巴的包装袋塞回背包里。抬起眼,将眼里的情绪抽离,「你这样子洋子怎麽办?」
「什麽意思,怎麽突然讲到洋子……」
「你说她是折翼天使,那洋子呢?她不是也是天使?你的心,未免也塞太多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想抓住她挥舞的手,却被她甩开了。
深呼吸,将冷空气吸入肺里,感受到它在身体四处窜流,引起阵阵颤栗。
「你们不是在交往吗?」她发出汽笛声的高音,在这句话之後。
杜大天脸色铁青。冲上前,将僵硬的翁可恬抱起来,往医院的方向狂奔。
她呼吸急促,泛白的嘴唇开始发紫,眼睛睁得大大的,无神的像是娃娃一般。
她气喘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