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她的守護者 — CH7-2

啪。光明取代黑暗,翁可恬站在玄关,忽地嗅到潮湿的泥味。找着味道的源头,不经意地看见角落蜷缩的陌生女人,她的身体脏兮兮地,浑身散发着泥土的气味。脸被散发掩住,只露出一张乾涩欲裂的白唇。

她喃喃自语着,像是疯了,不断重复同样的话。

她彻底疯了。

翁可恬迟疑地走过去,举在空中的手停了下来,眼神闪过一丝痛楚,拨开凌乱的发丝。

「妈!」悲痛的惊喊,但她没有任何反应。

她咬着充满泥垢的指甲,空洞的眼睛像是失去眨眼的动作,不断流出灰黑的眼泪。「这个噩梦还没醒……这个噩梦还没醒……」

翁可恬维持着微弯的姿势,似乎从她的眼睛看见了什麽,突然抓狂似地往二楼深处跑去。压着紧窒的胸口,站在门口,握着门把的手渗出汗液。

摆在门外的食物跟往常一样没有动过,这是正常的,因为她知道哥哥总在半夜才吃饭……眼神飘忽,突然一阵心痛。

她怎麽从来没有怀疑过呢?

「可恬。」

她惊诧地回头,看见悲痛万分的妈妈。她的脸颊布满泪痕、一层覆盖一层,泪如泉涌,不停从眼角滑落。

「哥哥他……」

「你有看到哥哥吗?」

「没有,我只看一眼,我什麽都没看到。」她的声音快得就像即将失速的列车,开往毁灭之路。「妈妈,哥哥在里面吗?」

他还活着吗?快告诉她,哥哥还活着。

妈妈含着眼泪微笑,「当然,他在读书,你忘了吗?他在准备普考,很努力的看书。傻瓜,你怎麽会问这个傻问题?」

她的视线飘移到虚空的一角。她的确是傻了,她傻到从没发现他的房间总是毫无动静,她傻到从没发现妈妈为什麽总是选在半夜收拾他的碗盘……

她傻到没有注意过翁母漏洞百出的谎言。

「普考,哥哥连高中都没毕业呢……」

妈妈垂头不语,只是不停拭泪。

「妈妈,哥哥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她猛然抬头,眼球充满血丝,几近嘶吼:「你说什麽鬼话!」

翁可恬紧闭双眼,牙一咬,将门打开。

里头空无一物,浓浓的腐朽味飘散而出。

妈妈像是受不了打击般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这一刻,她的心被掏空了。

混浊的双眼清明一片,又逐渐模糊。

翁可恬哭了。朝着瘫软的妈妈低吼,将所有怨气都倾泄而出,「妈,那些饭菜也是你事後去收拾的吧,他从来都没动过,因为他已经死了,他死了──」

妈妈摀住双耳,拚命摇头。「可恬!住嘴!」突然抬起手,重重挥下。

那一掌又响又沉,翁可恬偏过头,却感受不到一丝痛楚。

冰冷的脸颊落下一颗热泪,穿透皮肤,化为毒药侵蚀翁可恬的心。

她懊悔、她愧疚,却又倔强的不愿低头。

「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可恬,对不起……」妈妈颤抖地抬手,想要抚摸她的脸,却在空中无奈的放下,受伤的退後一步,因为她回避了她的触碰。

「妈妈,他什麽时候离开的?」声音淡然,看着她的眼神也十分淡漠。

哽咽的启唇,双唇颤抖的厉害,懊悔渗入眼里,流了出来。

「去年的今天,他选择永远离开我们。」

翁可恬倒抽一口凉气,踉跄地摔倒在地,发抖的双手捂住眼睛,过了好久好久才缓缓地移开,拽着左胸,好像有一把尖锐的刀插在这里。

「我好像知道为什麽……我好像知道,他为什麽要离开我们。」缓而慢的抬眼,像看仇人一般的眼神看着妈妈。眼泪越掉越凶,扭过头望了眼空荡荡的房间。

里头,没有他的气息。

「可恬?」她想靠近她,却被她狠狠地甩开。

「所以,您现在也要把我推到深渊去,对吧?妈妈。」丢下这句话,她跑了出去,跑开这个家,跑开她的牵制。

光着脚,看着被石头划伤的脚,她蹲下来痛哭失声。

今天的夜晚,特别、特别寒冷。

与哥哥的回忆排山倒海涌来,那些曾经,真的变成曾经。

当他最痛苦的时候,却是她最快乐的时光。新生入学後不久,她与张小杏、洋子这两位同学很快地打成一片,成绩不错,学习上也没有压力,每天放学回来就与哥哥分享学校发生的趣事。他总是温和地听她说话,用充满爱的眼神看着她,看起来跟平常的他无异。但是一天一天过去,寡言的他开始食不下咽,甚至到後来牙齿几乎都掉光了。他毫无预兆的、以非常快速的速度衰老下去。

彷佛生命之火只消风一吹,便啪地熄灭了。

他不去上课,成天关在房间,躲在他的城堡里。他突然的改变让翁可恬不知所措,他变得好陌生,让她好害怕。

某天,妈妈这样叮嘱她:『哥哥要准备普考,所以不要打扰他。』

或许,那个时候妈妈便承受了残酷的真相,在打击中选择对她欺瞒。

一个人,活在罪过中。

但是身为他的妹妹却对他漠不关心,甚至……害怕他。

她也是罪人。

不顾受伤的脚掌就要负荷不了,她不停地走、不停地走,站在十字路口,望着漆黑的天空,无尽的黑暗犹如她的心,她走不出去。

最後耗尽力气在马路边屈膝坐了下来。脚心剧痛难耐,许多碎石因为走动而深入肉里。轻轻将头靠在膝上,神情疲惫。她就这麽抛下妈妈,这样忤逆的行为肯定伤了她的心。但是,她无法面对她的自责,更没办法面对自己的罪恶。

她的手突然被粗鲁的拉起来,她惊慌地抬头望向来人,看见三、四个相貌堂堂的社会人士对着她善意地微笑,这抹笑却让她寒毛直竖。

带头的男人长得一副黑熊脸,他缓缓地蹲身与她平视。两边嘴角高高扬起,毫不顾忌的上下打量她,「小妹妹,那麽晚了怎麽一个人在这里?你的脚受伤了耶,没事吧?」说着手就顺着大腿摸了下去。翁可恬惊慌失色,惊惧地拍开他的手,缩起身体警戒的瞪着他们。

「这麽凶悍,哥哥是在关心你呢。对了,你一个人吧?」眼底浮现一丝阴狠,其他人边讪笑边抓住她的胳臂,粗鲁地将她扯过来。

酒臭味侵至鼻尖,晕眩袭上脑门,视线迷乱。

她还没反应过来,双脚忽地腾空被粗鲁的扛在肩上。猛然回神,整张脸刷地惨白,惊恐的呼喊挣扎,「我不是一个人,快放开我!快放开我!救命……」

「好啊,我放你下来。」松开手,任由她摔落在地。冷眼看她摀着胸口呻吟,猖狂的笑声彷佛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翁可恬感受到心窝处越来越疼,越来越疼,最後忍受不住呕出一口血。绝望爬上苍白的脸,缓缓地、慢慢地闭上眼,眼角凝聚一颗痛苦的结晶。

「这麽轻还想要挣脱,真是倔强啊。」猥琐一笑,粗暴地抱着颤抖不停的她,下巴猛烈撞上锁骨,皱眉闷哼。

「在喘息了呢!哈哈哈,好性感啊。但是会不会太年轻了?」

「管他的,老婆玩腻了,嚐点新鲜的,我先来监定监定是不是新鲜的。」

听着他们不加修饰的秽语,她突然咬住他的脖子,牙齿深深陷入肉里,用尽全身力气扭动挣扎。

他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松开手,翁可恬重重摔落在地。

「妈的,这小蹄子咬我!」他的脸逐渐扭曲变形,摀着被咬的地方,扯住她的头发。幽深的眼神露出狠意。「呵,敢在老虎嘴上拔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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