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了。
今天她刻意提早出门。她想承受孤单的滋味,或许能让心情好过一点。
闭上眼,任由思绪随风乱飞。独自站在幸福大道入口,凝听树叶清脆地摩擦声,望着翠绿的树,碧蓝的天空,面前站了一个人,而他似乎在迎接她的悲伤。
她不禁潸然落泪。
「喂,你又哭什麽了?」
「你怎麽会在这里?还那麽早。」
杜大天搔了搔凌乱的金发,打了一个哈欠,「等你啊,你不是要教我读书吗?我也只有这个时间有空。」
看见他嘴角溢出的微笑,翁可恬偏过头,选择沉默。
「所以罗,以後这个时间见面吧?」
良久,她涩涩地开口:「看你惬意的样子,我的心情就很差。」
「哈,为什麽?你真是刻薄啊,我可是困死了。这个时间是我睡觉的时间欸!」
「你可以选择不要。」抹掉眼泪,弯月般的眼睛微微睁大。
「不,这可是接近天使的大好机会,机会只要跑到我手中,我就会紧紧握住不让它溜走。」见她低头不语,他扬起嗓:「所以我们现在来读书吧!」
她冷冷地瞟他一眼。「你什麽都没带啊,真不像样,要读书连书都没有。」指着空空如也的双手,语气明显透漏不耐,但脸色稍微好看一些了。
「你有啊,看你的就好了。还要带书,真是麻烦啊。」
翁可恬勉强牵起嘴角。皮笑肉不笑:「真是设想周到啊。」他缩起肩膀,将视线别开。并肩走在幸福大道上,之後,谁都没有开口。
两人走到石砖前,上头刻着庆学高中四个大字。翁可恬凝视着『高』字良久,淡淡地开口:「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想避开你。」
「是吗?」他不以为然的勾唇。正要往前走,翁可恬下一句话却让他震惊的回头,墨黑的瞳孔微微收缩。
走到『高』字前方,抚着粗糙的纹路,「在新生典礼时,你做了一件事让我至今耿耿於怀。」
「……什麽事?」他的声音暗哑,喉结滚动。
「咖哩面包啊!真是可恶,我清理好久!」手握成拳重重地打在石砖上,指腹咻地指向杜大天,凌厉地转头,面露凶光。
将视线飘向空中,忽地拍掌恍然顿悟。「什麽啊,那个呆妹是你啊?就这样?」他扯开笑容,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好不灿烂。
「这样还不够吗?真是够了。」瞅了他一眼,从他身侧擦肩而过。
望着她娇小脆弱的背影,幽深的眼睛沉淀下来,嘴角垂落。
她原本很期待新生典礼。
现在回想起来,只有不堪与气恼。
那天,她穿着绣有庆学高中的白制服、黑褶裙,磨脚的新皮鞋,漾着期待又紧张的微笑,走进校区。
当她经过刻有庆学高中四个字的矮墙时特地看了看。好精致的雕刻,她不禁上前抚摸纹路。这时,她听见一阵拔高的呼喊,还没反应过来,狂风卷着似火球的东西呼啸而来。听到呼喊後循声回头,那颗咖啡色的火球正朝她的方向飞来。
她知道她该躲开,却动弹不得的站在原地,心脏瑟缩,连气都来不及吸。
它,擦过她的脸颊,直直砸在刻着『高』的石砖上。身体绷得紧紧的,她闻到了咖哩的味道。浓郁到让她作呕,还不只如此,连她的颈边也有许多让人难受的黏液。
「耶!我赢了!」一头金发的高大生物呼喊,翁可恬刺眼地眯起眼,因为他身上戴满亮晶晶地饰品,使她看不清楚他的脸。
「不公平啊,早知道就让我先丢了,你一定稳赢啊!」
翁可恬皱着眉头,望着发光体。
他独特的低沉嗓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让人不舒服的语气:「拜托,那里有个呆妹挡住我的目标,加深难度好不好?你就愿赌服输吧,午餐就交给你了。」
「但是你把我的咖哩面包砸了啊,你干嘛不丢你的?」
翁可恬一切都明白了,想要上前理论,骨子里的胆怯却让她僵着不动,忿忿地低头,而他正巧抬眼,与她视线交错。
她绝不会这样算了。在他擦身而过的时候,咬唇暗自发誓。
为了清理身上的脏污,也担心现在的糗样会造成大家的关注,特地绕到偏僻的大楼旁清洗。好不容易才匆忙赶到活动中心,敞开门进来後,众人的目光迎接了她的到来。翁可恬掩着脸,快速穿过长长的走道,彷佛无止尽般走都走不完。
她是最後一位进入活动中心的学生。她是这样认为。
一走到乙班的位子,学生都已经坐在铁椅上疑惑地打量湿答答的她。翁可恬焦虑地扫过每一个同学,当她知道那个人不在同一班後才像泄气的气球无力地坐在空位上。她身旁的人略微粗嘎的声音带着讶异,「你的头怎麽了?」
对了,她觉得头很痛。
不自觉抚上疼痛的位置,上头肿了一个包,指尖摸到湿滑。
疑惑的抬眸,眼珠转向右上方,额角淌下鲜红液体。
「好痛。」树干承受不了似的微微晃动,落叶纷纷落在身上,身後响起嘲弄的低笑。她缓缓转过头,纳闷地看着他。
「笑什麽?」
「你在恍神啊?树好好的在那边你没事干嘛去招惹它?你看,都破皮了。」
「我?」嘴角嚐到腥甜味,手心摊开,黏稠一片。
杜大天拨开她的发丝审视伤口。「还好,破皮而已,卫生纸压一压就好了。」浓密的睫毛微垂,将深邃的双眸遮住。「你在想什麽?想的那麽入迷。」
「都是你害的!刚刚就是在想咖哩面包的事件,所以就撞到树了!」伤口传来刺热感,眯眼嘶了一声,补充这句。「跟你在一起就没好事。」
「喂喂,别牵拖啊!跟我在一起的好处可是多着呢。尤其你看这颗拳头,一出手可是不得了,谁还敢欺负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看他急着辩解的模样,她不禁笑了。眼睛弯成新月状:「其实,你也没有很讨厌。比起讨厌我更害怕吧,害怕你会是坏人、小混混之类的,结果出乎意料的……你只是很屁孩而已,还是很有品味的屁孩。」
杜大天笑而不语。这抹笑容比起之前的所有笑还要温柔,让她出了神。
虽然他身上有几处伤痕,跛脚又破相的,此时却让她莫名安心。
他嘴角的笑容消失了,柔和的线条一点一点被严肃给吸收。
「如果,我期中考考上第一名,能不能让我跟天使真正约会一次?」
「啊?你说第一名?」她掏了掏耳朵。她有听错吗?
他不是说班上第一名,那就是──
「对,二年级的第一名。」
她眼里浮现嘲讽的情绪,盯着他手上的两串香蕉,讪笑:「别孝想了,记得带书就好。我们去你那间空教室读吧,有冷气吗?」
「还有香肠呢。」
翁可恬翻了翻白眼,托他们的福,她现在罹患香肠恐惧症了。
他们经过广播室时,翁可恬怔怔望着牌子,杜大天侧着身疑惑的看着她,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随即眯起眼望向她身後,眼神倏冷,「我先去教室开冷气。」
他走了,而他来了。
「可恬学妹?」
空灵的声音让她以为是幻听作祟,但那声呼唤像清晨敲响的大钟般余音回绕。
她闻到了浓郁的肥皂香味。
「是你吗?」
她原本想不理会、装没听到,但身体还是不听使唤的转向他。
他站在离她只有两公尺远的距离,肩膀披着一条白毛巾,半裸的身子布满水珠,半湿的头发服贴在颊边,露出的左眼温和的看着她,嘴角噙着笑。
「真的是你,看到你我很开心。」
「学、学长。」她垂下眼,不知道该把视线往哪边放。「为什麽学长那麽早……」
「哦,让你不自在了,抱歉。」从袋子拿出衬衫罩住身体,自然地上前一步,缩短彼此的距离。「我有时候会忙得太晚,就乾脆睡在休息室了。你知道的,少了你社团都不知道该怎麽经营下去了。你一直都是很重要的社员,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很希望你能回来。」
望着他诚挚的眼神,她不禁撼动,不自觉的张嘴。才要说好,白睿轩突然变脸,轻轻握住她的手腕,谨慎地望向杜大天离去的方向,口气沉重,刻意压低声音:「你不要跟杜大天走的太近。」
「为什麽?」
「因为他不是个好东西,我怕你会被他给影响。」
翁可恬挣开他的手,退了一步,心里莫名地排斥这些诋毁他的话,缓缓摇头。
「你们都误会他了,他其实……」她望进白睿轩浮现的沉痛,住了口。
他沉默了几秒,复杂的看着她:「巧克力是他跟他的朋友丢的。」
「不,不是他做的。」
「可恬,是因为你最近常跟他相处,所以认为学长是故意挑拨你们吗?莫非你喜欢他?」他周遭的温度降了好几度,让她不禁抖颤。
「没有!我没有喜欢他。」
「那你为什麽要急忙替他辩解呢?」
翁可恬被这句话堵的哑口无言。
他又走进一步,想再说什麽,这时浴室传来流动的水声,即将碰触到她的肩头的手停了下来,他们不约而同的往浴室望过去,他叹气。
「我忘了水没有关,应该流的到处都是了。」
「好,我知道了。」
最後他说了这句话,声音平板的没有一丝波纹:「那天我都看到了。如果你不愿意相信我,那我希望你自己小心一点。」
他所有的温柔都消逝了,似乎在她心中也消失了什麽。
在这席话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