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我打死也不进去!」
「不要害怕,那没什麽。快进去。」
「我、不、要!休想!」她冲着他大吼,指着高挂的招牌。「这是游乐场耶,我不要进去──」杜大天抓住她挥舞的手,她抗拒的往後缩,但女人的力气在男人面前只是花拳绣腿,他用单手就牢牢地扣住她的双手。
她恼怒的扭过头,试图挣扎:「不行,我们还是学生怎麽能进去这种地方?」
「这只是一般的游乐场啦,十五岁以上就能进去了。我早就去烂了谁也没拦过我,别浪费力气挣扎了,快进去吧。」
「可是为什麽要带我来这种地方……我告诉你,休想让我进去第二次!」
不久,游乐场传出她畅快地嘶吼声,一声胜过一声。经过游乐场的路人都纷纷停下脚步,四处张望找寻声音的源头。
她爱死了。
她拉着杜大天指着各种游戏机,吵着要玩这个要玩那个,结果在这边耗了一整个下午。他耐心的教导她游戏规则也陪她对打,她总是赢了一场又一场,积分累积的越来越多,她的欢呼声响彻整座游乐场。
在等待她兑换礼品的同时,杜大天倚着墙跟服务生聊天。
服务生对她投以好奇的目光,用肘顶着他结实的肚子,「她是谁啊?你们会走在一起超不协调的啦!」
「她是资优班的朋友。」
「资优班?!」不可置信地大笑,「你怎麽带她来这种地方?」
「我就是故意要带坏她的,因为她总是想把我带乖。」他的视线跟随着她,翁可恬朝他晃了晃战利品,表情有几分讨喜。
「她的分数直逼你的了,你的排行不保罗!」
「无所谓。」
「不过……她就是你口中的天使吗?」服务生做出拍照的手势,对准不远处的翁可恬,作势要按下快门。
杜大天的笑容僵硬在嘴角,缓缓抿直,声音生硬。「她不是。」
翁可恬一蹦一跳的回来了。杜大天友好的拍了拍服务生的肩膀。
走出游乐场,她依依不舍地回头,摸着挂在手机上的幸运草吊饰,惋惜道:「真可惜,听柜台的说,我的分数就快超过第一名了。如果赢的话就能安排我跟他对赛耶!没想到我这麽厉害,不一定连他都会成为我的手下败将……呵呵。」
「看来那个柜台的是新来的啊。」
「新来的?」她兴奋的情绪冷却下来,托了托镜框。
他快步超越她後,迅速地转身,她迎面撞上他的胸膛。「你心情好多了吗?」
翁可恬蓦地扬起头,迎向一双高深莫测的杏仁眼,心突然乱了拍。
莫非他今天是故意要让她开心的?只因为要帮她疗伤吗?
默默点了点头。对了,她今天都没有想到他。
那个让她伤心的男人。
「那麽,我们去理发店吧。」
选了窗边的沙发坐下。托着下巴,昏黄的灯光让环境变得柔和、舒适而放松。闻着浓郁的咖啡香,点了一杯热可可等待时间流逝。抚着杯缘,恍惚地发呆。望向对面的理发店,他进去已经两个钟头了,不知道新发型怎麽样?
或许是环境太让人放松,又或是她今天玩得太尽兴了,沉重的眼皮眨了眨,缓缓阖上。吵杂的声音回归寂静,她睡着了。
时间滴答在走,睡沉的她没有发现面前站定一个人,他的嘴角扬起。
「同学?嗨,一个人吗?在等谁吗?」头顶响起客气的声音。她顿了顿,迷迷糊糊的抬起头。刺眼的光线让她短暂的畏光,但当她看清楚那个光线不是光後,惊诧地站起来。手指颤抖的厉害,「你没染啊?!你你你……你根本没变啊那颗头!」她的叫声引起众人侧目,杜大天整张嘴几乎要笑裂了。
「我何时跟你说要染了?我只是来修个分岔,顺便护发一下。」抚着滑顺挺立的金发,似乎很满意他的新造型。「怎麽样,顺眼多了吧?」
翁可恬哑然无声,大口将巧克力喝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我觉得根本就没有差别。」
「你仔细看,有差的。」他蹲下来将头凑到她脸前,润丝精的香味扑鼻而来。翁可恬无语的瞪着他,将身体靠在沙发里,一脸抗拒。
「得了,你开心就好。」
他坐了下来,朝服务生招手。意有所指的抚着头发。「如果染发跟原来的发色,你会选择哪个?」
「当然是原本的发色啊,没有必要的话为什麽要染成金发呢?是想引起大家的注意吗?」托着脸颊认真的看着他,「但我前几天看到你的发旋,你新长出来的头发是……金色的?」黑瞳轻晃,她屏住呼吸。
将手肘靠在把手上,眼底浮现一抹玩味,「继续说。」
「莫非,你原本的发色就是金发?」
杜大天正欲说话,穿着黑色制服的服务生走了过来,礼貌的询问:「需要什麽吗?」
「我要一杯柳橙汁,麻烦帮她续杯热可可,谢谢。」发现翁可恬微讶的抬眉,淡淡补充,「我不能喝含有咖啡因的东西。」
「哦,难怪你不喜欢巧克力……」
「对了,刚刚说到哪里?」
「金发,你天生就是金发。」犹豫的低吟,「对吗?」
指尖轻敲玻璃桌面,剑眉斜挑,「正确来说是褐金色,单纯的缺乏黑色素而已。」
翁可恬一震,想起自己多次数落他的发色,他却从没指责过,连解释都没有,就这样任由她误解下去。垂下的眉睫微微颤抖。「我很抱歉。」
「其实我一点都不在意,这没什麽,我已经习惯了。」他耸肩,用吸管搅拌杯子里的冰块,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解释也没几个人信,反正莫须有的罪名比这个还要严重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比较起来,这个误会只是小事一桩。你明白吗?」
他知道了。当时在丙班时他早已看透她的猜疑。
「为什麽你不解释?」抚着喉头,感觉那里卡了一个酸涩的东西。
「因为没必要。」他笑了,随即转移话题,「我告诉你这个事情,那你也要告诉我一个事情,公平吧?」嘴角收敛笑容,眼神抽离笑意。
她彷佛掉入那双深不见底的黑潭里。
「你为什麽喜欢白睿轩?」
提及他,她的心像被刀划开,开了一个口渗出血液,嘴角颤动了一下,咬住下唇,硬是别过头去。「这很重要吗?反正我都失恋了,再提也只是更伤心……」
「唉,哪有人这样回答问题的。」
看着杯子里袅袅升起的热气,眼眶慢慢湿润,丝丝晶莹从眼角渗出。
「他一直以来都给我希望,让我误会我们之间真的有什麽,直到那天,我才恍然其实在他心中我什麽都不是。」桌面落下一颗水珠,啪答,散了开来。
「翁可恬,给我抬起头。」见她没有反应,握住她的下巴使力抬起。
「别哭了。」
抹掉眼泪,眼前的他仍一片模糊,低喃,「我想回家了。」
「我送你。」站起身替她拿包包。她微微摇头,有些摇晃的站起来。
「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想抢回包包,却被他紧紧握住。
「不行,天色暗了。只有白痴才会答应让你一个人回家。」牵着她的手朝外头走,望着他结实的臂膀,她茫然了。
「你为什麽要这样对我?」
那抹背影顿了一下,嗓音比平常更加低沉:「废话,这是应该的。」
「……原来你也有温柔的一面。」略为鼻音的赞美,发自内心的。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他是没血没泪的人,原来是她误会他太多。
似乎猜透她的心境,背对着翁可恬的他默默勾起唇角,无声的笑了。
「今天怎麽都在说废话呢?真是。」
虽然她再三拒绝,杜大天还是坚持亲自送到门口。她踌躇的望着漆黑的窗户。呼着气,好险,妈妈应该睡了。
「谢谢你,赶快回去吧。」转身正要开门,杜大天叫住她。
「怎麽了?」
「期中考快到了吧,你能教我读书吗?」漆黑的夜里,他的眼睛更显明亮。「天使应该喜欢会读书的男生吧。」
她歪着头,思索片刻轻轻点头,「我想应该是吧,洋子喜欢乖巧的男生。」
「那就这麽说定了。晚安。」
是她的错觉吗,怎麽感觉他刚刚笑了一下?
她打开门,空气弥漫的酒味让她皱了皱眉。翁可恬开了灯,与眼前苍老的女子面无表情的对望。虽然妈妈才三十多岁,但她只能用苍老来形容她。
「我回来了。」
「你这麽晚才回来?去哪里瞎鬼混了?!」
她孤独地坐在餐椅上,握着只剩三分之一的啤酒瓶,桌上摆着四、五罐已经空的瓶子。她的眼神凶猛的像头狮子,冷冽地看着她,此刻,妈妈看起来好陌生。
「没什麽,跟朋友去走走。」她冷淡的回应,才踩上第一阶楼梯,後头传来碎裂的声响,她顿了顿,缓缓回头。
「我就知道你交了坏朋友了,刚刚我都看到了,你身旁那个金发男人是谁?」
「我的朋友。」提到朋友这词,心微微一动。
「你今天就是跟他出去吗?你知道我打多少通电话给你?」
「抱歉,我手机按静音了。」
她深深吐气,酒气从口中散开,气急败话的扯开嗓门:「你哥哥在专心准备普考,而你的期中考也快到了吧?结果你今天还玩到那麽晚才回来,你是故意忤逆我的吗?」
「你说的是邻居吗?」她冷笑,眼里的温暖像是硬生抽去。
妈妈抽了一口气,苍白的唇微微颤抖,「你……你说哥哥是邻居?」
手握成拳,她吼了出来:「是邻居啊!他一年都待在那里,到底是活是死谁知道……」她的脸歪了一边,咬牙不语。
妈妈收回手,眼神闪过懊悔,「别这样说哥哥,他非常非常的认真,你也该向他学习,让妈妈走在路上能抬头挺胸好吗?快去读书吧。」
「妈妈,我会听你的话是因为你是我妈妈。」她深深凝视一眼便不再看她,踩着楼梯走上二楼房间。经过隔壁的房间,抬头望着紧闭的门扉,眼神布满复杂的情绪,脚跟旋转,往回走去。
妈妈丢着狼藉回房了。她拿起扫帚清扫玻璃碎片,将酒瓶放进空箱子里。隐约听到妈妈的房间传来的啜泣声,没多久变成撕吼般的哀号。
「妈妈,对不起。」
这个家,曾经是多麽温暖。
含着眼泪走上楼,为明天的考试彻夜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