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丞琳的声音取代白睿轩的温柔,女同学同时露出惆怅的神情,瞬间又痴痴地笑了。摀着颊如鬼魅般飘回到位子上。咬一口白饭,不出所料,白饭变成甜的。
中午一个小时的广播节目是同学最期待也是最开心的时刻,尤其是女同学。只要听到扩音器传出沙沙沙的声响,先迅速打开餐盒,清一色都是白饭,有些人会在上头放一颗酸梅,再直奔黑板角落,双手交握成祈祷状仰望黑溜溜、冷冰冰的扩音器,魂不守舍的等待。直到白睿轩柔情的嗓音响起才心满意足地回去,咬口白饭或是酸梅,表情都是甜滋滋,连酸梅都变成蜜梅了。
但她们一点都不觉得午餐很寒酸吗?不会营养不良吗?不会白饭中毒吗?
张小杏一手抓着鸡腿,一手握着玉米,认真思索几秒便低头扫荡午餐了。
就像目击邪教诡异仪式,有些还会边流泪边吃饭,不知道是想加点咸的味道,或只是单纯的感动。不过她用鸡腿打赌,绝对是前者。
由於每次都会上演荒唐的仪式,张小杏表示:她们是神经病。尤其是带头的那位。
有时广播结束後,带头的齐君君会演讲一篇有模有样的感想。左右各站着小跟班,姑且称她们为小跟班二人组。一个将她的废话写在黑板上,一个则是一字不漏的抄在纸上。
有什麽意义吗?对人生?对课业?对感情?
或许白睿轩比她们的生命还重要吧。这是她吃完鸡腿後所下的结论。
白睿轩在庆学高中是第二个传说。据说他的声音能让女孩怀孕,让食物变甜。听在张小杏耳里只是不以为然的冷哼,但是她们病态的深信不疑。
她不免纳闷起来。他到底有什麽魅力能让女孩对他如此着迷?
白睿轩脱下耳机将麦克风关掉,朝身旁故作忙碌的翁可恬微笑,颊边隐约浮现两个浅浅的酒窝。「要一起吃饭吗?」
「没关系我还不饿,我把它整理完就去吃了,学长先去吃吧。」手上的动作没有因为讲话而停顿,但指尖微颤,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心又被他轻易撩起。
「对了,那个活动你会参加吗?」他倾身向前,右手极为自然的放在她左肩上。翁可恬还没意会过来,身体感官自动出现反射动作,她轻颤,再次触电。
「唔,什麽活动?」愣住,随即改口,「哦……你是说学生会举办的情人节活动吗?没有喔。而且我觉得那个活动没什麽必要。」
「怎麽说?」他起了兴致,重新坐下来与她平行对望,体贴的让她抬高的脖子得以舒缓。手横在嘴唇上轻轻摩擦。
过长的浏海盖住他的右眼,露出来的左眼就像施了魔法将所有魅力浓缩,深邃的桃花眼让人不禁沉沦。皮肤苍白似雪、长至颈部的头发是淡淡的褐色,若是再加个尖耳就成了现实版的精灵王子。
她偏过头想了想,弯月般的眼睛盈满光芒,侃侃而谈。
「学长不觉得很多余吗?广为人知的是二月十四西洋情人节跟三月十四白色情人节,跟记号一样,每个月都有专属的节日。像五月是母亲节、八月是父亲节,九月是教师节──现在是九月,怎麽会举办情人节活动呢?这样大家都会感到莫名其妙吧?老师也会觉得,喂,搞错主角了吧。我是这样想的。」
「你是这样认为啊?真是有趣。」抿唇轻笑,但他眼里闪过的不耐就这麽刚好被她捕捉到,难掩失望的结束这个话题,抱着资料,恭敬地对他鞠躬。
悄悄关上们。抚着他触碰过的地方。
微微下沉的力道与指尖的柔软都让她心跳加速。他似乎有心无意,刚才搁在肩头的手掌滑到她的胳臂握紧又放松,这细微的动作就像在暗示什麽?但对上他沉静的眸子,雀跃的心很快地回到原本的位子上。
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被暧昧的泡泡给包围,什麽时候才会戳破呢?
突然不感兴趣的活动此时竟萦绕在脑海,她的嘴角微微扬起。
买了红豆面包跟热牛奶,迫不及待的撕开包装纸边吃边注意时间。十二点五十五分,还有五分钟的时间可以休息。
她对时间的掌握与规画特别执着,连从福利社到教室所花费的时间都算的精精准准。对她来说,一秒也很宝贵。
经过二年丙班,甩头眨眼,眼前飘散的浓烟将眼前的一切都成了虚幻。虽然窗户是关上的,但几乎全部的玻璃都被打破了,烟味毫不阻碍的从破洞飘出。
「根本是多此一举。」她咕哝着。又嗅了嗅,闻到烤香肠的香味。她的鼻子没坏,眼睛也没坏,他们竟然在午休时间烤香肠?更让她诧异的是,乙班竟然能伴随着香肠味入睡。之前她怎麽从来没注意到呢?
她停下脚步,慢慢扭转脖子,眸子也慢慢睁大。
书桌椅被挤到教室後方像叠寿司空盘一样高高叠起。讲台被移到角落,里头一对情侣正旁若无人的热吻,男生甚至肆无忌惮的将手探入女生短到只能勉强遮住屁股的裙子里;教室一角疑似有一滩乾涸的血迹,隐约还能看见人形的轮廓。
翁可恬看到这边毛骨悚然了,红豆馅从嘴里喷了出来。那、那是死人吗……
她应该要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为清,心不见不烦的离开,但好奇心甚过恐惧,或者根本忘记应该要露出恐惧的反应了。
视线调转,该摆横的黑板竟是立起的。左右边的白墙各画一对男女在眉目传情,中间的黑板画上了……她赶紧别开视线。
学生全聚在一块,一手握着钞票一手将骰子丢到碗里,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
「我堵大!五条香肠。」
「妈的,被你这狗娘养的给骗了,这骰子有诈啊!」
「愿赌服输,巨肠给我。」他露出淫秽的表情,舔了舔舌,被身旁妆容像艺妓的女同学推去撞墙,几个女生嘻嘻笑笑的拿着生香肠堵住他的嘴。
「喏,给你,塞爆你的脏嘴。」
其中一人突然朝窗户挥舞着散发热气的香肠。
「唷!你也想吃吗?」
被发现了!翁可恬将头摇得像波浪鼓,心也像鼓一样咚咚咚狂敲肋骨。不住後退,再往後退……突然拔腿狂奔。熟悉的班牌晃进眼中,吁着气,狂跳的心脏慢慢平复下来。这才是属於她的地方。
松懈的她迎面撞上一堵结实的肉墙。
「嗨,我等你很久了。」
听来稀松平常的话却像盆冰水从头浇下,寒气侵入骨髓,冻得打起寒颤。
被遗忘的恐惧这时才涌现而出。不由得退後,想往後逃走,却想起刚才才从猛兽禁地逃走,而前方则是比猛兽更凶猛的猛兽,眼球不安地左右晃动,视线快速扫过矮墙,她该不会只剩那条路可走了吧?
「所以你是不是在对我告白啊?」
回神,在一阵慌乱中扫过身旁的柱子。灵机一动,将目光聚集在那点小污渍上头,像是在观赏什麽特别的东西。他扭过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旁边有什麽吗?」
「有、有啊,只有聪明的人才看得到的凤凰。我看到了闪着金光的凤凰,你有看到吗?」咽着口水,为了让谎言更真实,还装模作样的摸了摸。
「有吗?只有一个不起眼的污渍啊。」皱眉仔细看了看,他的角度看起来就像在偷窥坐在窗边的女同学,「喔喔我看到了!」
翁可恬皱起眉头。他会看到什麽鬼,那是她乱掰的。
「杜大天!你又再偷看我们班女生的底裤!」由於冒出的怒气太过突然,翁可恬僵直身体,动也不敢动。明明是盛夏,却不停渗出冷汗。
「啧,秃头又坏我好事。」重重吸气,不甘愿的将贴在窗边的脸挪开。精光闪过,压低声音对翁可恬说:「是草莓图案的。」她的脸色由红转黑,目不斜视,强装镇定。
带着玩味的杏仁眼斜睨脸部抽筋的乙班班导,眼底带着一抹嘲讽意味的笑。「怎麽样,你也穿着草莓图案的内裤吗?话说回来,我是穿黑色的子弹内裤喔。」嘴型刻意夸张地拉长,不留情面地狂踩他的底线。
彷佛一团火在燃烧,光秃秃的头顶烧成烤香肠的颜色。
一向最有自信的脾气与最自傲的地方被他轻而易举的踩在脚下。攅紧拳头的手紧到能捏破石头。血液直冲脑门,头顶冒着灰烟,「杜大天!给我滚回去!」
这惊天动地一吼让众人引起注目,投注在他身上的眼神流漏惧怕与厌恶。又是他。那个放牛班的杜大天又闯祸了。
隔壁丙班从破洞的窗户露出几颗头,叼着香肠,轻佻地扫了眼那颗红到发黑的头顶。「喂,大天,有留一条给你喔!唷!你正在吃了啊?吃得消吗?」语气变得有些暧昧,引起哄堂大笑。
他无视他们的调侃,转头对着发愣的她露出完美的微笑,但眼底没有笑意。
「我会再来找你的。」含有深意的看了眼就要爆发的火山,「不然我怕我再不走他就七孔生烟了。老师,对不起罗!我会罚写一百遍『以後不会再惹秃头生气了』,然後再放到你的办公室,致上最高的诚意。」诚恳的眨眨眼,双手交叠略带歉意的点头。这煞有其事的忏悔让他恨的牙痒痒。
「你……不用了,给我滚!滚远点!」
看着他神气的背影,她的胃一阵一阵的绞痛,冷汗淋漓。也许她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