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郡主馴夫 — 新陷阱

回到郡王府时已是深夜,苏慕清吩咐下人打来热水,又亲自拧好了布巾递到林镶媛面前,“闭上眼睛敷一下,会舒服很多。”

无声的接过,林镶媛只是将其握在手中,感受那自掌心传来的温暖,抬头看着现在唯一还可以温暖她的人问:“这些事少爷是什麽时候知道的?”

“我们从西宁回到金陵之後,因为徐云枫明显说谎的娶亲理由逼得我不得不提前向林仲信摊牌,并且告诉他徐至刚找上门来绝不仅仅只是想娶你增加日後向皇上求情的砝码,更是为了找到他来当替罪羊,因为当年直接杀害郡王的是他本人,他跟你娘的事也是那个时候知道的。”

“所以他就配合你演戏,表面上答应了徐家的安排,实际上是为了救他自己?”林镶媛不敢相信林仲信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一心想要逃脱死亡的惩罚。

“他从生下来那天起,唯一的任务就是活着,死一直都是他最惧怕的事,所以当初他才没有跟着你娘殉情,而是选择带着你逃离得远远的。”

“不是我娘要求他这样做的吗?”

“那只是他欺骗郡王手下的说辞,否则以你堂堂郡王之女的身份,又何须他这样一个体弱多病的叔叔抚养,军中多少看着你长大的将军大人们都愿意将你视如己出的接回家中照顾。”

“就像严将军?”林镶媛回想起来在西宁去找到严守成的时候,对方眼中那种异常的激动之情,只是当时的她根本不会往这个方向去想而已。

“林仲信当初为了买到普通药房没有的迷药,私下四处打听,才让一直想要找到机会的徐至刚趁机利用。後来知道自己犯下滔天大错,你娘畏罪殉情,而他也害怕最终会真相大白,所以才编了藉口把你带回南方抚养,还口口声声说在局势稳定之前暂时不敢带你住回这座府邸,是怕有仇人对你斩草除根。那时真凶尚未抓到,前方战事又紧,大家觉得这样做对你也许是最安全的安排,於是派了两个士兵保护你们一路回到南方,可之後那两个士兵竟然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而当时林仲信说好的地址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以致严将军他们就此失掉了你的下落。”

“那两个士兵大概是被徐至刚派人杀掉了吧?”林镶媛很自然的做出了这样的推断。

赞同的点点头,苏慕清又道:“本来徐至刚跟林仲信说好帮他在南方安顿一切,其实是为了控制你们,可那时候朝中辅相盯他盯得很紧,一时间无暇多顾竟然也同样失掉了你们的行踪。”

“那你又是如何找到我们的?”人海茫茫,他们这样平凡的一家三口又如何能被苏慕清找到?

“林仲信怕死,但也有文人的清高和迂腐,我在找到他舅舅家时深深的了解了这一点,所以判断他不会轻易更改自己的名字,也不会住到什麽穷乡僻壤去,最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线索,那就是他打娘胎就带出来的心疾,”苏慕清自信地微微一笑,“南方的几个文人墨客最喜欢的城市,各个医馆药铺一间间打听,找到你们也就不是那麽难的事情了。”

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正好就住在自己的家乡金陵城郊,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徐至刚用的也是相同的办法,只不过朝廷人办起这种事来,终究是没有江湖人快速和方便。

他知道皇上在利用自己斗倒了当初不可一世的辅相之後便会回头来对付他,所以才在安插於皇上身边的眼线亲耳听到皇上说要办他之後急忙开始想对策,只可惜他们不知道连这一步也是皇上跟苏慕清一起设下的局,就等他自己露出马脚,最终得以将他领衔的党羽一举击溃。

“原来如此。”林镶媛平静的点点头,这麽一来她就再也没有什麽疑问了,同时也下定了一个决心。

“明日进宫,我会向皇上求忘忧散的解药。”

“既然已经都知道了,你大可不必这麽做。”苏慕清一把握住林镶媛的手,不理解地说道。

“我是爹在这世上唯一留存下来的血脉,我想要带着有他的记忆替他一起活下去。”她坦然地与苏慕清对视,用一种後者从来没有看过的神情,很坚定很勇敢,但也充满了挫败。

是什麽想法能让她眼中出现挫败?是因为对真相曾抱有一丝希望?希望林仲信可以告诉她一个不得已的理由?还是因为认贼作父的七年她全心全意的服侍着那个人,担当起一个这样年纪本不该担当起的诸多责任,所以让她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做了错误的事?

“镶镶,不论如何,你都没有做错任何事。”苏慕清害怕她会钻牛角尖。

“少爷,任务完成之後你是不是很快就要离开京城了?”林镶媛没有正面应答苏慕清的话,而是回了句不相干的问题,“是不是从今以後,我都该称呼你为苏大人?”

这个陌生又疏远的称谓苏慕清一点都不喜欢,但他也只能有些无奈地回答:“以你现在的身份,确实不宜再叫我少爷了。”

“我明白了。”林镶媛微笑着站起身来轻声道:“夜已经很深了,苏大人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虽然她并不知道苏慕清在京城住在哪里,但御林军统领总会有自己的府宅的,她根本无需为此担心,这也不过是对他诸多个人之事一无所知的又一件罢了。

“我明日再来接你一同入宫。”也该给她一些时间独自去消化这一连串的变故了。

林镶媛以为自己会一夜无眠,但没想到躺在床上没多久便昏昏沉沉地睡去。那晚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西宁的大漠和军营,训练有素的士兵们喊着整齐嘹亮的口号在营区操练,手中的刀剑挥舞得虎虎生风。

她静静地站在一个角落看着,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突然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闯入了她的视线之中,朝她这边一步步走上前来,阳光罩在他的身後,让林镶媛看不清来人的脸。眼看这人就要靠近她时,却突然弯下腰去将一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小女孩高高抱起举在空中,不停转圈逗得孩子哈哈地笑个不停。

这麽美好的画面林镶媛看得正入神,一阵狂风却在此刻刮起,瞬间沙石翻飞叫她急忙抬手捂住眼鼻,等风停再要看时,军营里已经空无一人。

“回来,回来,”她着急地喊叫,“你们快回来啊!”

好似被自己的声音惊醒,林镶媛猛地一下睁开双眼,清晰可见的只有床顶的帷幔。

梦醒了。

“小姐,有什麽事吗?”高声的惊叫自然也唤来了门外的婢女,急忙跑进房内关切地问。

转头看到已经屈身候在一旁的贴身丫头小莲,林镶媛才从梦境里彻底清醒过来,“什麽时辰了?”

“回小姐,刚到卯时。”小莲一边应答一边麻利地把床帏打开勾好,“如果您还想睡我就先端些早点来给您垫垫肚子再睡,厨房火上都热着呢。”

“我不睡了,”林镶媛双脚刚下地,小莲的手便扶上了她的小臂,反应着实机敏,“你多大了?昨天刚进府时管家福伯一股脑儿的介绍了一通,我都没记清楚。”

“回小姐,奴婢十五了,”小莲一边笑着一边搀她到桌边坐下,又赶快转身从衣架上取下一件绸缎披风给林镶媛披上,“我们这些下人的事儿也没什麽好记的,再说以後有的是时间让您认识我们呢,不急在这两天啊。”

小莲讲话语速挺快,就跟她做事一样透着一股干练,看着她熟练地招呼着外面的下人去端早餐,自己又回过头来整理床褥,一刻不停的身影叫她想到了自己,过去的七年每天早上她也是这麽度过的,如今这样,算是苦尽甘来吗?

端起桌上备好的热茶轻啜一口,好苦。

苏慕清在京城当然有自己的住处,不论是皇上赐给他的,还是苏家自己的产业,他都不愁会住得不舒服,但昨夜他失眠了。

为皇家办事这五年来,他遇过很多更残忍更悲惨的故事,林家这一桩虽说牵枝绊叶影响不小,可要说能够震撼到让他一夜辗转还不至於,他向来的行事原则便是公不济私,但这次,显然有些失控了。

昨晚只要一闭上眼,他满脑子都是林镶媛。不仅仅只有分别前她那副明明悲伤却隐忍的样子,也有初见时那淳朴单纯的样子,朝夕相处时脸上那种无邪的笑容,还有每次被他逗弄後那种毫不介怀的爽朗和恍然大悟……

她绝不是自己见过最美的女子,也不是最聪明能干的,亦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可是为什麽会不知不觉中在他心里留下这麽深刻的印象,占据了那麽显着的位置?

“看来,真的该抽身了。”苏慕清如是想着,便扬声唤来了候在房外的小家丁,“传个口信去威武郡王府给林小姐,说我今日有要事在身,不能陪她进宫了。”

“少爷要去哪儿?为您备马麽?”

“不用。”苏慕清往椅背上一靠,有些疲惫的双眼一闭道:“叫丫头进来帮我梳洗。”

京城达官贵人多如繁星,专做他们生意的地方就自然不会少,男人最爱去的地方除了名利场无外乎就是温柔乡,而青楼要够受欢迎必然是因为姑娘长得足够漂亮,并且才艺出众,懂得哄男人开心,而各方面都出类拔萃的佼佼者便是花中之王,哪家头牌名气最响,哪家肯定就是第一花楼。

“下人来报说苏七公子大驾光临,我原本还不信呢,没想到你还真来了。”京城风华楼上,艳冠群芳的花魁李秋月拨开珠帘踏出自己的香闺,惊喜地看到那个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了的人正单臂支头靠卧在外室的软榻上假寐,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圆枕上,刀砌般的俊美轮廓被窗外透进的光线勾上一层金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不欢迎麽?”苏慕清没有睁开眼,慵懒的嗓音随性地溢出两片薄唇。

“只怕你不欢迎我出现打扰你吧。”李秋月娉娉婷婷地走到软榻边挨着他坐下,伸出一只柔荑慢慢攀上苏慕清放在屈膝那条腿上的手臂,力道适中的揉捏起来。

“一大早就来让你伺候是不是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你应该也才刚睡下没多久吧?”青楼从来都是做晚上生意,姑娘们都是夜出昼伏,通常最起码要睡到午时才起,如果不是苏慕清身份特殊,别说是花魁亲自接客,恐怕连楼下大门都不会帮他开出条缝。

“不如我们一起回内室歇息吧,你不就是来睡觉的麽?”李秋月整个人顺势伏在苏慕清耳边气吐如兰道。

“不想挪地方了,弹首曲子吧,檀香也点上。”

“想听哪首?云裳曲?”那是李秋月最拿手的曲目,京城谁要想听上一曲可是要花重金才可得的。

“幽兰。”苏慕清的声音更低了,好像就要睡着了一样。

“好。”李秋月唤来丫头摆好琴,又亲自往香笼里添上檀香粉,若有所思的瞧了一眼从始至终都没睁眼看过自己的苏慕清,到底是什麽人可以让他如此郁郁寡欢?

平稳的曲调如同那让人安神的香气一般从李秋月的纤纤玉指下缓缓流泻而出,这首曲子虽然不是为情爱所作,可是所表达出的郁结而不得发的感情却让直觉向来很准的大美人心中泛起了猜测。

苏七是个没有长心的男人!曾经有个人这样笃定地对她说过,可今日看来,恐怕事有转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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