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镶媛悠悠转醒时脑袋还有些昏沉,缓缓睁开昨晚哭得又红又肿的一对眼皮,愣了一会儿才猛地睁大,天已经大亮了,可是少爷呢?
身随心动,顾不得自己因为拼命骑马赶路而快要散架浑身酸痛的身体,双脚急急忙忙地就落了地,谁知这刚一站起来营帐的门帘就被人掀开了,明亮的光线射进来晃着林镶媛的双眼,让她不适的皱眉眯起,还抬起一只手在额上挡了一下,自然也没看清来者何人。
“怎麽?见到少爷不高兴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清朗声音随即响起。
“少爷!”林镶媛惊喜的放下手再次睁大了自己的眼睛,看到苏慕清就真真切切站在她跟前,一贯笑盈盈的表情丝毫未变,“你总算是平安了。”正要冲过去之际却蓦地瞄到他缠着绷带的手臂,一张脸顷刻间转为煞白。
跟着林镶媛的视线一同往下瞧了一眼,苏慕清轻松地撇了撇嘴道:“小伤,不碍事。”
原本以为这句话能成功的让她安下心来,谁知自己才刚说完,林镶媛眼泪吧嗒吧嗒就从眼眶里往外掉,断线珠子似的一串串越掉越快,那副伤心的模样叫谁看了都於心不忍。
苏慕清轻叹了一口气两大步跨到她跟前,单臂一伸直接把人揽进怀里抱住:“吓坏了吧,已经没事了。”昨日情急之下匆忙一别,她恐怕是提着一颗吓破了的胆撑到现在,情绪溃堤也是人之常情,终究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半大女孩子,也确实是难为她了。
可是,这并不代表苏慕清就愿意任由她这麽哭下去,苏七公子平生最讨厌两件事情,头一件是被人束缚自由,第二件就是看见女人没完没了的掉眼泪,就算他已经越来越喜欢林镶媛也一样。劝阻哭声的话音正准备从嘴里发出来,他内心还在思忖着希望这丫头此时也能跟平常一样听自己话,却没想到怀里的动静竟然颇意外的抢先一步戛然而止。
“对不起,少爷。”林镶媛有些羞赧地把头抬了起来,微微一挣退出了苏慕清的怀抱,用略显沙哑的声音说道:“我失态了。”
宠而不娇识大体。苏慕清脑中突然冒出这句严守成对印象中林镶媛小时候的评价,果真不假!这让他的目光中不禁闪过一丝激赏,假以时日,或许她真能长成一个耀眼的女子吧。
当日中午严守成备了一桌简单却美味的西北佳肴为二人践行,虽然苏慕清手上还有伤,他也很想跟林镶媛再多相处一些时日,但一来军中毕竟不是外人长留之地,二来再过两个多月就要过年了,他们都表示不宜再耽搁,重聚只能等待下一次的缘分了。
“少爷,严大将军人可真好呢。”重新踏上来时路往回走,林镶媛因为骑马技术更加精进而让速度快了不少,马背上边走边聊时心情也较之几月前更加放松,她眼露崇拜地望着身旁同样端坐于马上的苏慕清说:“不仅为我们备了最好的马,还送了这麽贵重的狐皮大氅给我们御寒。”苏七公子的面子就是大。
“别那麽看我,严将军做这一切可不是因为我啊。”苏慕清不经意地脱口而出,旋即反应过来这话现在还挑明不得,只得在林镶媛疑惑的神情下含糊应答:“他对谁都挺好的。”
赞同的点了点头,林镶媛突然想到什麽似的轻声问了一句:“少爷回到金陵之後会很忙吧?”他们以後是不是就没有太多见面的机会了呢?
“是啊,一到过年苏府人可多了,想想还真是头痛。”聪明如苏慕清,哪有不明白这话中有话的道理,严守成说的事实他并不怀疑,这小妮子近来看自己的眼神在慢慢改变,而这种眼神所代表的心意,身为金陵首屈一指的俊美贵公子,实在是再熟悉也不过了。
他无法回应她的心意,唯一能做的是尽量不要伤害到她,“等我过完年再来找你。”现在只希望这少女心思的萌动只是出於两人的朝夕相处,也许冷却一段时间之後可以回归正常吧。
“是,少爷。”林镶媛乖巧的应了声,此後的一路上除了饮食起居的交流便再无其他。
经过又一番辛苦跋涉,两人紧赶慢赶总算在过年前回到了金陵城。
林镶媛长这麽大第一次离开父母那麽久,丢着家里的大小事物不管大半年,让她始终心怀不安与愧疚。所以当苏慕清把她送到家门口的时候,纵然有再多的不舍,她也只能将一切深藏在心底,为了不在最後一刻功亏一篑,终究是咬咬牙匆匆地与少爷道了别便头也不回的跑进屋子里去了。
这意料之外的举止倒让望着她背影远去的苏慕清不适应起来,怎麽她好像连一丝分别的伤感都没有似的,回到自己家里眼中就没有他了。难道还真如自己所料那般,一旦不需要餐风露宿相互依靠,这少女心思便也收起来了麽?
不过如此一来,正好!
虽然苏慕清从来不认为除夕之夜一家人坐在一张大得都看不清谁是谁的桌子上吃饭有什麽意义,但为了避免上至祖母双亲,下至六个兄长九张嘴对他轮番轰炸,这一晚还是乖乖现身的好,否则或许连他的几个侄儿侄女都得数落他不守孝道,唉,还真是难为啊。
金陵苏府,江南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过起年来其隆重奢侈自不在话下。占地广阔的主宅这边早已布置一新,到处都充满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苏家没有女儿,七个儿子个个长得出类拔萃,尤其逢年过节一字排开站出来的时候画面极其壮观荣耀,但要论起最受长辈疼爱,最受府中下人拥戴的,除了七少爷以外不做第二人想,自古父母疼么儿是一个缘由,但更大的原因是苏慕清那张永远都能把别人哄得开开心心的嘴。
“小七,去年除夕的时候你答应过奶奶什麽事情可还记得?”苏家老太君,苏慕清的祖母坐在主位上佯装不悦地看着这个一年到头也露不了几次面的孙子问道。
“当然记得了,给奶奶您添房孙媳妇儿嘛。”本来按照兄弟排行,轮不到苏慕清坐在奶奶身边,可谁让他从小就最得宠呢,所以近水楼台的直接搂着富态的苏老太君,一个身姿挺拔的大男人,腆着脸撒起娇来竟然也不觉得恶心,“可是孙儿没有碰上喜欢的啊,奶奶总不忍心叫我随便找个又凶又丑的过一辈子吧。”
“我哪里要你找又凶又丑的了!”老太君最喜欢苏慕清这麽粘着他,这样总让她有种孩子还没长大,自己也还没有那麽老的感觉,“这几年来你娘你各位嫂子帮着物色的,哪个不是亭亭玉立的大家闺秀,你就是故意让奶奶空欢喜!”
“冤枉冤枉,虽说我眼界是高了点,要求也多了点,但绝不能说我故意让奶奶不高兴啊,这个罪名我可当不起。”苏慕清说完还故意板了板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敢在大过年的时候当着长辈面垮下脸来的人,府里上下也唯有这一个,苏老太君一见势头不对,刚想反过来哄哄金孙,却被苏慕清的爹在一旁抢先开了口:“七儿不得胡闹,这麽大的人,还整日的没个正经样子,奶奶要你娶妻,你就快点娶,初二你姑母回门会把素晴一同带来,这次你要再敢甩手跑了,以後就别回来!”
气氛突然弄得有点僵,苏老爷毕竟是一家之主,训起话来的时候大当家的威严很有分量,大家一时都不敢接嘴,全把视线投向那个始作俑者,年夜饭吃得好好的,这下看他怎麽收场。
汪素晴,苏慕清最小一个姑姑夫家的娇小姐,两年前见过一次,长相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个头不大脾气不小,当时两家就想撮合二人,可惜一个没看牢让苏慕清给跑了,原以为这事就这麽过去了,谁想到居然还来一次。
“怎麽,她还没嫁人啊。”苏慕清根本就不怕他爹,自顾自拿起筷子继续吃东西,也不忘为身旁的奶奶夹菜献媚,“这麽大年纪的老姑娘也要推给我麽?”
“人家才十八,配你可不老。”苏老太君高高兴兴的接过孙子递来的菜,宠溺地拍了拍他。“端午前南宫家那小子带着媳妇儿来,手里抱一个肚子里揣着一个,看了多叫人欢喜,这会儿约莫都已经生了吧?你怎麽就不学学人家。”
“南宫那是多年前定下的父母之命,谁叫我还小的时候你们都不为我挑个好的,弄得现在尽剩下些别人不要的推给我,那我也不要啊。”
噗!在座终於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府里逗乐子还真得靠他这张嘴,接着所有人也都哈哈大笑起来,过年嘛,总归还是该开开心心才是。
苏慕清觉得今年过年老天爷绝对是故意在整他,否则怎麽会安排了一个甩不掉的牛皮糖在自己身边的同时,现在又让他遇到这样的景象。
话说这个不痛快的春节终於熬到了最後一天元宵节当日,他不情不愿的在长辈们的极力游说下单独带着汪素晴出来逛花灯,本来他不想答应的,但转念一想,趁今晚到夜市那边不就正好可以见到想见的人了吗?林镶媛的事情还没有了结,他得去找她,这是未完成的任务使然,但竟也让他的内心怀着一丝兴奋与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