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就是毕业典礼了,我却在社团练习室接到大哥的电话。
我焦急的跑在医院的走廊上,没有敲门,直接进入病房,「刘以诺!你到底在搞什麽啊!?」
病床上的人听见我夹杂着担心与愤怒的声音,立刻坐起身。
我走到他身旁,猛力将他推回床上,「你躺好,不要乱动!」
以诺紧紧皱眉,他稍微紊乱的呼吸声以及疲惫又憔悴的脸色,将他的身体状态表露无遗。我望向他身上的病服,又看向摆在一旁的点滴,心里满是不舍,不安的心情也越发越大,「大哥说你在工作的时候晕倒。」
他不肯承认,也不肯看我。
我有些生气地说:「之前说你身体会撑不下去,要你休息,你明明信誓旦旦的说自己没那麽弱!那现在是怎样?」
以诺依然没有答话。我虽然知道现在最辛苦的是他,但还是忍不住逼问,「你到底是怎麽搞成这样的?现在哪里不舒服?快点回答我啦!」
他的嘴巴好像被什麽强力胶给封死,就是不肯开口,我又更火大了,提高音量的吼:「刘以诺!你是哑巴吗!?」
倏地,病房的门被猛然打开,大哥快步走进门,「双双,抱歉,我来解释吧。」
我微微喘气,大哥示意我过去他那边,我瞪了以诺一眼,才走到大哥身旁的椅子坐下。
大哥看了看我们俩,才开口,「医生说是过度疲劳才会忽然昏倒。」
「过度疲劳?」
「嗯。」大哥瞥了以诺一眼,在我耳边小声道:「他这几天严重失眠,几乎都没睡,处理爸的後事也累积了不少压力,又要上课、打工,再加上我带给他的影响,这些令人抑郁的事情实在太多,又来得太快,所以他的身体才会负荷不了。」
听见大哥说的话,我的心阵阵发疼。
「为了保险起见,刚才已经做了检查。」大哥缓缓站起身,朝以诺说:「今天先在医院住一晚,明天出院。」
以诺露出烦闷的表情,明显不想要待在医院里。大哥走到病床的另一侧,将以诺的书包摆好,「明天我会向学校请假,你好好休息。」
他拿起以诺的制服,一件件帮他摺好,再放入另一个袋子中,「我把制服拿回去洗,明天再带另一套过来。」停顿几秒,大哥又道:「啊,这样我就会进去你的房间,先跟你说一声。」
接下来的每一秒钟都是如此煎熬,我觉得呼吸困难,因为以诺完全没有回应大哥,而大哥就像是自言自语般的不断叮嘱以诺。
我安静地望着眼前的景象,方才对以诺的愤努已经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对他们的担心以及害怕。
大哥好像没什麽话要说了,他沉默几秒钟,指指病床旁的桌子,「那个,药放在那里,记得吃。」
以诺将右手摆在自己的额上,遮住了双眼,冷声道:「你可以走了吧?」
我诧异的瞪大双眼,大哥愣了下,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表情,他抿抿唇,站起身,「嗯,那我先走了。」
我也立刻站起身,「大哥……」
他依然保持着笑容,「嗯?要我载你吗?」
我摇摇头,「不用了,我等一下再离开。」
「好吧,晚上小心点,那我走了。」语落,他抓起一旁的车钥匙与袋子,迅速走出病房。
我顿了顿,缓缓将椅子拉近病床,偷偷观察以诺的表情,我知道他此刻的心情非常差,以他好强的个性来看,我想,或许他正在对没料到会累垮的自己生气。
我轻声开口,「以诺,你刚才那样不太好。」
我以为他不会理我,没想到,他闷闷的问:「怎样?」
「嗯……」我思索片刻,小心翼翼的回应,「我知道你在听见大哥说有接到阿姨的电话後,对他多少产生了一些厌恶感,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换做是我,我应该也会这样。」
我低下头,「但已经过了那麽多天了,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有错,也不是不对你好,所以,你能不能原谅他了?」
房里安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我努力挤出笑容,「你看,他一定是看见你对爸妈的不舍,才决定不收掉他们的房间呀,他已经很努力的在为你着想了,你就试着──」
「不要。」以诺没有看我,果断地打断。
我再次尝试,「那至少不要把他当空气,或是对他凶。」
以诺翻过身,「别说了,我不想听。」
我拉住他的手臂,「以诺──」
下一秒,他挥开我的手,坐起身,不耐烦的出声,「够了,我想怎样对他是我自己的事!」
我被他的反应给吓到,怔愣在原地,以诺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他好像也被自己的话给吓到,愣了一秒後,用双手按住自己的额头。
「对、对不起。」寂寞与害怕登时涌上心头,我忽然觉得自己委屈到不行,却还是忍住不让眼泪夺眶,然後我开始胡言乱语,「刚才听见你在医院,心里很焦急、很紧张,很害怕你会离开我,一不小心担心过度,就对你说了这些话……」
我的头越来越低,脑袋完全跟不上嘴巴,「也是啦,我想你自己心底应该也有很多想法,身体不舒服还要听我说这些,应该很辛苦吧?」
以诺依然没有回应,我不敢抬头看他,所以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就在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麽的时候,不小心瞥见他棉被上的一点红,「以诺,点滴的针头好像被扯掉了。」
我想要察看他的手臂有没有怎样,但当我一伸出手,方才被挥开的感觉顿时浮现,我就又突兀的把手收回,「我、我去请护士过来。」
「不用了。」以诺将身体往右边伸展,用手把自己的书包勾过来,从里面翻出几张钞票,「你去楼下帮我买咖哩饭。」
我疑惑地接过钞票,「你还没吃晚饭吗?」
「嗯。」
我迅速地站起身,想要快点逃离这冰冷又尴尬的气氛,「好。」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抵达便利商店的,当我回神时,就已经站在店里了。
我也还没吃晚饭,原本打算顺便买点东西果腹,但看见那些琳琅满目的食物,甚至是我最喜欢吃的咖哩饭,竟然连一点胃口都没有,只能感受到无比浓厚的无力感重重压在胸口上。最後,我只买了以诺要的东西,就立刻返回病房。
回到病房时,以诺的点滴已经恢复成原来那样,他则是安静的躺在床上。
我坐到椅子上,努力不去想刚才的事,撕开咖哩的包装,「以诺,给你。」
他转头看我,没有起身,「我不饿了。」
「啊?」
他微微撇开视线,小声道:「给你吃的。」
「什……」
我愣了好几秒钟,思绪完全跟不上现在的状况。
思考了好长一段时间後,我才终於明白,原来以诺是打算买晚餐给我吃,但碍於自己下不了床,以及不知哪来的自尊心,所以用这种曲折离奇的方式去实行。
想通了之後,我不禁失笑,刚才阴郁的心情也登时一扫而空,「呵,你怎麽知道我还没吃晚餐?」
他将被子往上拉,「闭上你的嘴,快吃。」
我按以诺说的,拆开汤匙,将咖哩与白饭均匀搅拌,一放松心情,饥饿感顿时袭来,我望向以诺,「我是不是太好哄了?」
他看起来很累,却还是扬起嘴角,「需要我道歉?」
我听闻,露出灿烂的笑容。
「不需要,这样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