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以诺!快点给我过来站好!」
幼稚园时,以诺一直是班上最调皮的学生,他就像是个野孩子一样,总是带头作乱,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成为女生们觉得最脏、最不想扯上关系的麻烦人物。
我在班上,没有和他说过半句话,更不想让大家知道我们其实是青梅竹马。
「换我说一个秘密了!其实啊,我爸爸是秃头,他平常都戴着假发哦!」
「哈哈哈!真的吗?」
「真的、真的!」
某一天,我和几个好朋友们围在一起,兴奋的分享彼此的秘密,我和她们几乎无话不谈,唯有我与以诺的关系,因此,这段关系成为我所分享的秘密。
「你和刘以诺是邻居!?」
「而且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我望着大家震慑的表情,看来这个秘密还真劲爆啊,「是啊,你们千万不要说出去哦!我可不想让大家觉得我和他一样,总是脏兮兮的。」
「呵呵呵,我们绝对不会说的啦!」
「我们一点也不觉得双双脏哦!」
那时候的我,完全的信任她们,也是打从心底的认为,让大家知道我与以诺有更深一层的关系,是一件很丢脸、很可耻的事情。
但不到一个星期,我被她们背叛了,全班都知道我与以诺是青梅竹马,整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有人说我和他是一对的,也有人说我和他一起做过许多坏事,各种谣言从大家口里传来传去,使大家不肯接近我,我变成孤身一人。
*
吃完晚餐後,我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发呆,忆起那段我一直不愿想起的往事。
「怎麽了?你看起来闷闷不乐的。」大哥走到我身旁,坐在我右边的椅子上。
我盯着自己的双手,踌躇半晌,开口问:「大哥,你觉得以诺是不是还对我怀恨在心啊?」
他被我突如其来的问题给弄糊涂,「啊?你们又吵架啦?」
我摇头。
他露出温暖的笑容,「虽然你们总是不断的在吵架,但我觉得他其实一点也不讨厌你喔。」
我趴到餐桌上,鼻子呼出来的热气把我的脸颊弄得暖烘烘的,「幼稚园的事情也是吗?」
大哥思索片刻,才缓缓开口,「我只知道你们曾有一段时间不说话,但不知道确切发生了什麽事。」他顿了顿,又问:「你愿意说给大哥听吗?」
我点头,微微闭起双眼,继续回忆那段尘封已久的过去。
*
被亲密的朋友背叛,虽让我觉得很受伤、很难过,但这并不完全是让我不再认真交朋友、不再轻易相信别人的原因,真正的理由,是随着年纪增长,那对以诺逐渐增强的罪恶感。
那天,我站在溜滑梯後面哭泣。
全都是因为以诺的关系,才没有人想跟我玩,但他竟然还好好的和一群男生们快乐地玩乐过活,我的内心产生一股强烈的不平衡感。
「喂!你一个人杵在这干嘛?」
这是以诺在幼稚园里和我说过的第一句话,现在的我才晓得,这是关心。
我愤怒的推开他,将全部的过错都怪罪到他身上,肆无忌惮地朝他大吼,「都是你!全部都是你!要是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要是不认识你,我就不会被女生排挤了!」
他也推了我一把,「什麽啊!?干我什麽事啊?」
我失去理智的冲向前用拳头挥他,「你不要每天调皮捣蛋就好了啊!这样我也不用努力的装作不认识你!你这个脏东西!垃圾!」
听见我的辱骂,以诺也生气了,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我,「走开!你这个大白痴!」
接着,他头也不回的跑开,留下被推倒在地的我继续在原地哭泣。那时候,我很不懂事,认为一切都是他害的,没有想过自己是多麽的伤人,甚至为了顾及自己的面子而装作与他毫无关系。
那天以後,只要一遇见以诺,我就是一昧的骂、一昧的怪罪他。
「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吗?」某一天,我鼓起勇气,决心要与她们重修旧好。
「可是,你昨天晚上和刘以诺一起玩了吧?」
「我、我没有。」
「真的吗?」
「她没有。」以诺的声音忽然出现在我们之间,我们惊讶地望向他,他将目光放在我身上,「我和陈双双毫无关系,虽然是邻居,但我们没有说过半句话。」
我呆愣地望着以诺,他的眼神冰冷,最後一句话,更是说得毫无温度。
「是、是这样啊。」
一位女同学牵起我的手,「也是啦,双双其实也没像以诺这麽调皮捣蛋啊。」
「是啊,如果只因为是邻居,就被大家认为很脏,也太可怜了吧。」
接着,女生们一个个的接纳我,但我心里却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感觉──虚伪。
我被她们一同拉去玩乐,回过头,以诺早已离开。
从那以後,就像以诺所言,无论是在学校或是家里,他再也没有和我说过半句话。
随着时间流逝,我开始了解自己的不对,而以诺,渐渐减少恶作剧的次数,有时候甚至沉默了一整天,我不清楚是因为我的关系,还是因为他爸妈关系的恶化,我只知道,看到他的模样,我的罪恶感一天比一天还深。
从幼稚园毕业後的某个假日,我和蔓蔓去他家玩,那天,他和平常一样若无其事的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我下定决心,走进房找他。那是我第一次向他道歉,也是这几个月以来的第一句话。
他只是耸耸肩,淡然接受我的道歉。从此,我再也不隐瞒我与他的关系,不过,无论他是否在乎这件事,或是他曾经在乎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一定伤害到他了。
後来,我明白了,被自己信任的朋友背叛的伤害很大,不只使自己难过、痛苦,甚至会波及到其他重要的人。虽然我不该认为认识以诺是件可耻的事情,而用尖锐的话语伤害他,但确实也因为我说出口的秘密被传播出去,产生一堆奇怪的谣言,多少影响了以诺的生活。
我不愿承受被背叛之後的伤害,也不愿影响身旁的人们,所以,我开始拒绝用真心去与人交流,被越重视的人背叛,伤害也就越大。
直到现在,我依旧不明白以诺对这件事的看法,但因在那之後他也没有什麽异样,渐渐恢复和我又吵又闹的关系,所以,我对他的罪恶感几乎完全消失,只留下我那不想与人认真交心的个性。
没想到,我却在他向我提起幼稚园的事情时,再次唤起了我当时的所有感觉,无论是对他的亏欠,或是被背叛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