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天的脚步欲走还留,高雄的太阳就热情地预告夏天即将来到。
社团活动结束,回家路上,柚子一脸精神萎靡。
「柚子你要不要吃冰?」
「嗯…」
我买了两支冰棒,两人在便利商店前边吃冰边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欸,你会不会觉得仁棋学长跟程奕长得很像?」我忍不住问。
「还好吧...」
学长常戴着粗框眼镜,老是蓬松着一头乱发,乍看之下跟程奕白净清秀的模样差很多。
「如果学长不戴眼镜、头发短一点,尤其是侧脸…很像!」我说。
「嗯...是有点。」柚子想了想。
「不过,学长跟程奕是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人呢!一个热一个冷!」
「嗯…学长蛮开朗的。」
「开朗?是搞笑吧!欸你知道吗?学长曾说他要跟东年学长组一个团,你猜他们团名要叫什麽?」
「叫什麽?」
「就叫『歹年冬搞萧郎』!哈哈哈!」我大笑。
仁棋学长还喜欢讲冷笑话,三不五时冻得大家恨不得多带几件外套。
「学长今天问我们说,有鸡、鸭、鹅三种动物被关在冷冻库,一个礼拜後只剩鹅还活着,你知道为什麽吗?」
「为什麽?」
「因为…那是只企鹅!哈哈哈!」
「……」==
「学长还说过一个超冷的笑话…有天北极熊捡到只太阳眼镜,戴上後对着镜子照了照,然後说了ㄧ句话,你知道牠说什麽吗?」
「……」==|||
「你猜嘛!」我推推他。
「无聊!」
「错!」我高举双手在半空中交叉「牠说…原来我是熊猫啊!哈哈哈!」
「……」柚子白我一眼,两口三口吃完冰棒。
「这个笑话还有续集,话说这只北极熊某天闲来无事,想算算自己身上有几根毛,拔一根算一根,拔完毛他就说:『靠!原来北极超冷!』哈哈哈!好笑吧!超冷对吧!」
不得不承认,我的笑点很低。
柚子脸色越来越闷,我接连转述几个学长讲过的笑话,在人行道上连说带演,自己却先笑到不行,引来行人纷纷侧目。
突然,柚子抓住我的手腕,我才发现手里只剩一根光秃秃的竹棍,融化的草莓牛奶冰掉到他的白净制服上。
「啊!对不起…」我第一个反应是用手轻轻拂开,没想到冰融化得太快,瞬间就渗入他的制服内。
「糟了,越擦越脏…」我嘀咕着,拿出面纸擦,越擦那痕迹越是渲染成他胸口一片黏糊糊的粉红色,透出男孩夏天薄制服底下肌肤的小麦颜色。
他的气息在我头顶盘旋,突然意识到我们如此靠近。淡淡的草莓牛奶香气扑鼻而来,我的指尖按住面纸贴紧他的胸膛,制服下,他的心脏剧烈跳动。
好像被他的心跳弄乱了什麽,我的思绪也开始紊乱了起来。
这人我很熟,从小到大,我认识他的时间几乎跟我的生命一样长!
小时候,我叫他柚子,是因为他白白胖胖、可爱水嫩的像颗刚剥完皮的柚子,不知不觉间甚麽时候开始,这个国小上课第一天偷尿尿、写生比赛忘记带颜料、总是跟在我屁股後面的麻烦小鬼长大了呢。
现在,十七岁的他在我面前,比我还高出一个头,麦芽色的皮肤,漂亮的内双眼皮,颈间的喉结起伏不定,唇形饱满,宽宽的肩膀开始有男人的形状,唯一没变的,只有笑起来挂在嘴边的浅浅梨涡。
有些熟悉,却有些陌生…。
就像融化的草莓牛奶冰棒,尽管还留着香气,却已经不是初时那个形状。
关於长大这件事,其实是一种缓慢的改变,让人浑然不觉只是跟着时间前进,等到某个突然的时间点,才让人惊觉有些事跟从前不一样了,而这个时间点就成了一道分水岭,有些只能留在遥远的过去,有些发生在现在我们却还是懵懵懂懂,而未来总在明天来到让人措手不及…。
有点懂了,却开始害怕太快到来的明天…以及未知。
猛一抬头,扬起发丝掠过他半开的唇,对视上他眼里某种光亮。
柚子很快偏过头去,像做错事被发现的小孩那样。
「欸王晓夏,有点气质行不行啊!拜托你小心点!脏死了!」他拧着眉。
「气质,对你不需要啦!」我把一整包面纸塞进他手里,说「自己擦啦!」
「都已经弄脏了!还擦什麽擦啊!」柚子生气地把面纸丢到地上。
「凶屁啊!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怒极。
「你当然不是故意的,你根本就是有意的!每次说到学长就发花痴!开心成那副德性,连冰棒融化了都不知道!」
「我就是发花痴啊!怎样!我就是讲到学长就很开心,开心得不得了!不行吗?学长人帅风趣又会讲笑话,哪像你啊!杨宗佑你从刚才就摆着一副臭脸给我看!吃了炸药啊你!」
「我就是摆臭脸给你看!你也不想想社团成果展快到了,我看你吉他谱没记多少,一首歌弹得二二六六难听死了,学长的冷笑话倒是记得一清二楚!那什麽笑话一点都不好笑还左一句学长说右一句学长说讲个不停,真让人受不了!」
「我就是爱讲学长讲过的冷笑话不行吗?受不了你就走啊!又没强迫你听!」
要不是看你一副要死不活如丧考仳样,讲笑话逗你开心居然说我发花痴!
我吃饱撑着啊!
「快滚快滚!我再也不想跟你讲话了!」眼眶一热,我背过身。
王晓夏,不能哭!哭了你就弱掉了!
「走就走!我以後再也不陪你回家!」柚子赌气的声音从身後传来。
「不、稀、罕!」我大声说。
我开始一个人回家。
不过,我很快知道,就算我们不赌气,柚子也不再陪我走回家的路。
他忙着社团成果展。
这次的社团成果展,别校的吉他社团会来观摩,少不了暗自较劲。
身为社长的杨宗佑很重视,找了星卉学姐、仁棋学长、东年学长和几个二年级生组团表演,担任主秀,团名就叫『红花与刺鸟』。
仁棋学长以高三课业沉重为由拒绝了,之後就很少来社团。
放学後,柚子几乎都往社团里跑,练到很晚才回家,每天早上端着两圈黑轮眼出现在学校。
太过紧凑、长时间的排练,似乎点着了某些流言绯语,在社员之间传得沸沸扬扬。
几个礼拜後,为了表示我心胸宽大不跟他的恶言恶语计较,特地拎了宵夜去帮柚子打气。
没想到社办居然空无一人。
这家伙说是练团,其实不知道跟谁跑到哪儿鬼混了吧!
我拿起吉他,心烦意乱地随便拨弄。
「吉他的音跑掉了,学妹…」
我抬头,胸口一紧,看见程奕…不,是仁棋学长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