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同事
「又没墨粉了。」
方恺音撸起袖子开始捣鼓印表机。
亲笔信好像不够正式,想打份铅字的吧,结果这家伙一点不给力。
「哎哎,恺音。」部门头头到老师立在办公室门口扬手唤她,「过来一下。」
到老师发现了她想走,要先下手把她开了?
方恺音心情复杂地将墨水匣复位,拔下U盘塞进裤兜,敲办公室的门:「到老师。」
到先韧忙起身招呼:「恺音,这是新同事元羡,待会儿你带他熟悉熟悉工作环境。」
他边说,那个男人边站了起来,回身与方恺音对视。
新同事个子真高,眉眼似乎生得很齐整,皮肤也白。
她胡乱想着,没敢细察,把视线停在元羡锁骨处,那里刚好与一米七五的到先韧的嘴唇平齐。
「要麻烦你了……方小姐。」
元羡盯着姑娘乾净饱满的额头,强忍住一亲芳泽的冲动,尽可能柔声道。
他自己也紧张,就没瞧出对方的身子微微颤了两颤。
方恺音是个S级声控。
而元羡那把大提琴一般的嗓子……
成功地让她湿了底裤。
*
转完两层楼,元羡道声抱歉,去了洗手间。
方恺音目送他走远,才往墙上一靠,揉起僵硬的脸部肌肉和回忆有没有哪里表现得不够端庄矜持来。
胯那儿有点硌,她随手一摸,愣住。
差点把它忘了。辞职信。
那……还走吗?
方恺音承认自己对新同事有好感。
当年她会喜欢萧成,他的低音炮是原因之一。如今又碰见这麽个极品,没理由错过。
但,她拍拍面颊,年纪大了就能随便发春麽?
她是想谈恋爱,想去爱人,也想被人爱。
然而就目前来看,自己能不能毫无芥蒂、百分百真心地对待对方,会不会以鸵鸟心态去逃避恋爱中的矛盾问题,以及最重要的,可否勇敢坦然地面对过去、重新开始等等,她都无法确定答案。
所以……
8.尾生
所以,唉,方恺音叹了口气,这样的自己还是不要去祸害……
五根修长的指头突然伸到她嘴前,虚抓了把空气。
方姑娘傻傻地看着那只手像鸽子般优雅飞过,最後在她肩头轻巧一点。
「你不知道吗?叹气的话,幸福会跑掉。」
元羡是犹豫了下,才由拍头改为拍肩的。
……草,他快控制不住抱她亲她的冲动了,怎麽办怎麽办?
而方恺音都快哭了:
……草,大哥你说话就说话,干嘛靠这麽近……好想扑倒啊啊啊!
「嗡-嗡-嗡。」姑娘手机乍响,打断了俩人的旖旎心思。
元羡勉强微笑,看她慌乱地解锁手机屏,读着读着微信,脸色骤变。
资讯来自到先韧。
「你不是很喜欢尾生?
「他的书已确定由我们出版。
「《无为录》。」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方恺音眨巴眨巴眼,真哭了。
*
尾生是一年多以前突然冒出来的新人作家,如今已跻身大神行列,年收入近千万。
很多读者都猜测「尾生」其实是某明星作家或者历史研究员的马甲。
也有少数人,包括她,则坚信他是所谓的天生之才,终将凭一己之力改变这个世界。
由书名即知,《无为录》的内核乃「道」,是无为、不言,是守冲、不争。
可是父母惨死、初恋失踪,少年身负血海深仇,私心难抑、欲壑难填,怎可能甘心推翻过往,走上一条没有意义的「绝路」?
但尾生做到了。他说服了男主,更说服了读者。
三百六十余万字、五百章的网文,方恺音追更打赏不辍,统共读过四遍。
这样的一个脑残粉,疯了才不参与《无为录》的出版发行!
哪怕她真疯了,也要先供奉好实体书再舞蹈至死!
「……怎麽了?没事吧?」男人问。
方恺音缓缓摇头,羞笑:
「嗯。其实……现在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9.嫉妒
「杭州元生羡,薄有文才思,心慕方氏久,未料凰求凤,不堪其喜卒。」
这二十五个字,拿去做他墓志铭也很够了。
而乍见她落泪时的那股慌乱无措,被突如其来的「表白」冲撞得四散游离。
「……吗?」
嗯?他匆匆回神:「对不起,你说什麽?」
她连连摆手,一脸雀跃娇羞:「我是想问……你有没有听说过尾生?」
他面部肌肉直抽抽:「……『尾生抱柱,至死方休』?」
「呃,对,但我说的是一个大神。你听说过《无为录》吗?就是他写的,非常了不起。男主人设蛮像林平之,为了复仇不断成长,但结局很好。文笔不算老辣但特别吸引人,叙述客观冷静却还能酝酿出他希望读者感受的氛围,很奇怪。」
「……好,有时间我去看。」
是什麽正在他胸腔里发酵?酸胀的,陌生的,风一吹,又凉又烫。
「好呀。谢谢你。」姑娘的眸子亮晶晶。
「谢什麽?」他没反应过来。
「嘿嘿。」怎麽她傻笑的样子也好看?「我是真的很喜欢他。」
哦,他知道了。这种情绪,名叫——
嫉妒。
*
方恺音亢奋了一整天,忍了又忍才只发了个「‧★,:*:‧\\( ̄▽ ̄)/‧:*‧°★*有生之年普天同庆!!!」的朋友圈,哪怕评论里一堆问号,也憋着啥都没说。
已加她好友的元羡,叼着鸡蛋沙拉三明治给她点了赞。顺着往下刷新,嗯,很好,找不到一条疑似秀恩爱的。目标确定是单身。
他嘴角噙笑,哼着「Bemymirrormyswordandshield」,一路刷到最底,才稍稍蹙眉。
是2013年年末发的:「分手了。」第一张配图是相叠的一副手套,第二张只有右手那只。
他因此发了半晌呆:两年半……足够她准备好开始一段新恋情了吗?
10.搭车
「你好,方,恺音?」
喊了。她的名字。
「诶?」方恺音正赶公交,差点错过某人看似随意实则紧绷的邀请,「啊,你好。」
「今天多亏你了。」
她摘下耳机走近:「不用这麽客气啊大家都是同事,你还给我点赞了咧。」
「你是要回家?我载你到公交站?」
她看看依旧强烈的日光:「那麻烦你啦。」
他莞尔:「嗯。」
客气的是她才对。
他理所当然地驶过了公交站。
姑娘略拘谨:「真的不用了其实。」
「有件事我很好奇,你是不是鲁州人?」
「你怎麽知道?」
「猜的。鲁州人说话很喜欢倒装,你刚刚就是。」
「还真是,真奇怪啊。」
她是不想聊下去了吗?「『真奇怪』是你的口头禅吗?」
「不是耶,不过我挺喜欢奇怪的人的。」
唔?「为什麽?」
「感觉会很有趣。我喜欢跟有意思的人待在一起。」
啊……「我也还算是有趣吧?」
「啥?」她抬眉。
我明明很小声啊?「没什麽。接着怎麽走?」
「直走,两个红绿灯之後右拐。」
方恺音决定好了要送人家的回礼:一颗费列罗。因为她就一颗啦哭唧唧。
却见元羡神色「古怪」地转头瞧她:「你住溯溪园?」
「对呀,怎麽了?」她伸手去掏巧克力。
「我也住那儿。」
「?!」整个人僵住。
然而——
「我住56幢。」
「真的假的,我也是……」
她言语中并无喜意。
元羡的心就咯噔一下,叫屈不已:他只猜到她住溯溪园而已,真的不晓得她住哪幢啊!会不会被误会成跟踪狂?
「那以後有事的话能去找你吗?」方恺音倏忽粲笑。
「没问题。」
是错觉吧。
11.入室
是错觉吗?
方恺音紧咬下唇,呆呆望着正停车的元羡。
不是的,不是错觉。
刚刚路边那个人……的确是萧成。
他怎麽会来越州?
……来找她?
怎麽可能。
「噗……哎哟。」她内心自嘲,忽笑出声,紧接着痛叫。
「怎麽了?」几乎就在下一秒,元羡已经向她跑过来。
……诶?
他反应好快,可是车门……?
「没关系没关系,我太蠢,咬破嘴唇了……」她一手按伤口一手指着车,「你车门还没关呐。」
「没事。」他又走了几步才停下,「你真的没事?」
「嗯嗯,真的没事。」
「那就好。」他嘴角稍翘,转身回去车旁。
……什麽啊?
她脸有点烧。
这人笑起来……超犯规的啊。
*
他们先後迈进电梯,元羡按下「13」。
「我们居然是上下楼,真的好巧。」方恺音说着,按了「14」。
如果她脑袋上有呆毛的话,这种时候应该会立起来吧?
他努力克制不去看她:「回去之後会做什麽?」
「嗯,做饭吃饭,刷锅洗碗,看书刷剧,洗漱睡觉,这样。」她掰着指头数,楼层数跳到了「10」,「那再……」
「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诶??
……半分钟後,方恺音跟在元羡後面,慎重地边说「打扰了」边进了门。
他没绷住笑:「你怎麽跟扶桑人似的?家里就我自己。」
……诶???
「那……」
「你等我一下。」
元羡一阵翻找,回来时手里拿着西瓜霜喷剂和意可贴:「你看看使用禁忌,处理下伤口吧。家里还是太乱了,下次再邀请你来。」
……什麽啊。
原来他温柔起来,更要命啊。
12.禁忌
回到自己房间,方恺音犹豫了好一会儿,叹口气,还是乖乖去洗澡先了。
半晌的乒铃乓啷後,她懒得抹身体乳,就直直地扑倒在床上,摸到手机瞧了眼时间和空荡荡的萤幕,有点兴味索然。
啊,好想叫外卖,上次那家的龙利鱼酥和甘梅地瓜就不错吃……
算了还是。肚子又攒起一堆肥肉了,夏天还要不要过?
姑娘一面碎碎念一面艰难地爬起身,从包里翻出意可贴。
「【用法用量】一次1片,一日总量不超过3片。」
「【不良反应】偶见皮疹等不良反应。」从小没得过皮疹的人这里加一。
「【禁忌】严重高血压、糖尿病……有精神病史、癫痫病史、青光眼等患者禁用。」嗯?青光眼患者禁用?为啥?
度娘了地塞米松,禁忌不是一般得多啊。了解了解。
「【注意事项】本品仅限口腔使用。」诶?嘴唇不算口腔吧?
……不管了,不能浪费同事情谊。
慎重地洗好手、对镜贴「花白」时,大近视室友君有有捅了四五下都没戳进钥匙孔,她匆匆贴好去帮忙开门,跟人家脸对脸撞上。
「你嘴唇……流脓了?」君有有大惊,「不是让你别抠粉刺吗?」
「……是意可贴啦。」方恺音宽面条式流泪,「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啦。」
……然後老实交代了貌似见到前男友的事。
君有有一扶刚戴好的眼镜:「你已经恢复了嘛。」
「什麽?」
「以前不是提都不能提吗?是禁忌来的。」
「……真的吗?」
「对呀。但现在已经完全好了嘛,恭喜恭喜~」
啊,原来是能克服的啊,失恋後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