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我们在盛子译的店里讨论到很晚。
我滔滔不绝地说着,感觉自己五年来的努力,完完全全值得了。
盛子译不像黄金格一样会ㄉㄧ尢我,完全让我像一个专业企管顾问一样尽情挥洒,他就是一直听我说,而後,用激赏的眼神热切地看着我,不时地点头附和我的话。
「你⋯⋯有什麽坚持或是想法呢?」我问,不论是清真认证,或是参赛申请,CIS形象设计,他除了菜单以外,好像没有任何想法。
「你是专业的,我听你的。」他笑意盈盈,我觉得有点可惜,但可惜什麽呢?我只是觉得,这家店是他充满回忆的家居改造而成,他应该会有些概念,我要做的是将他的概念变得具体而可行,而不是要我来为他的店赋予意义。
聊到一个段落,盛子译端来冰镇後的进口日本啤酒。
「喝一点?」
我点点头,我们轻触酒杯,痛快地解了渴,我更加兴奋,话也哇啦哇啦说了更多,盛子译都微笑着听我说店里的未来规划。
「你最喜欢什麽调酒?大仑好像没有LoungeBar这样的店,如果你会调酒,将来也许可以开一家。」
「血腥玛丽。」盛子译啜了口啤酒,眸色微暗,我大惊,忍不住哇哇大叫!
「番茄汁加伏特加的血腥玛丽?看起来很像一杯血的血腥玛丽?那个代表英国残暴的玛丽女王的血腥玛丽?」
他点点头,「我的食谱中,还会加辣椒酱和胡椒粉。」
我张大嘴,没想到他喜欢这麽激烈、冲突、暴烈,象徵鲜血,充满恐怖传说的调酒!
这未免反差太大,太⋯⋯不像蓝子谒了。
霎那间,忽然有个念头窜进脑中——是不是,这个喜欢血腥玛丽的盛子译,才是货真价实的盛子译?
盛子译看我发愣的模样,推了推眼镜,温和一笑。
「骗你的。」
我大大地呼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转移话题,「好啦,你也说一点嘛,这样子好像我在单方面cosplay企管专家,你偶尔要刁难一下我。」
借着酒意,我微微嘟起嘴,像是撒娇。
「你再嘟嘴,就是逼我吻你。」盛子译突然眼睛微眯,目光一凛,我心跳快跳出来,手中的啤酒杯差点拿不稳。
我想起蓝子谒说过的话——他说我嘟嘴的样子,意外地好看。
我忍不住脸颊又红又热,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会⋯⋯
「我,很晚了,我该回去了。」我想趁我还能自持的时候,赶快回去蓝夜套房洗洗睡。
盛子译没为难我,他点点头说要送我回去。
我们走出译站小食,靠近蓝楼时,我看到一个高大男子骑着脚踏车飙风而过,那高壮身影似乎是黄金格,我忍不住叫唤一声:「黄总!」
但脚踏车男子身影早已转弯,消失在安安静静的街道中,不复得见。
我回头看一下盛子译,吓了一跳。
他又是昨晚微微愠怒却又极力压抑的模样。
「黄总他一整天都不见人影,我只是觉得那个人很像他⋯⋯」我讪讪地解释,话还没完全说完,盛子译非常用力地捏住我的下巴,我还来不及喊痛,他整个唇叼住我的嘴,他的嘴唇和蓝子谒的一样柔软,但是他吻的方式非常非常不柔软,一下子就攻城掠地,撬开我的唇,硬是将舌头探入我的嘴,我不由自主紧闭嘴唇,他就更加用力吮吻——
用力得几乎像是在咬我!
我本能地推开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盛子译,他的嘴唇肿起来,我想我的也是,而且在路灯下,我清楚地看见,他的嘴角有一抹桃红色。
那是我口红的颜色。
他彷佛承受了极大的难堪,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脑袋里像是劈进一道极其明亮的闪电,驱散先前萦绕的迷雾。
我和蓝子谒也曾深深地吻过,就是在蓝楼里的那一夜,蓝子谒非常有耐心,一步一步地探索,彷佛天地间只有这个吻存在,那份耐心来自於信心,而那样缓慢且专注的吻,一吻就足以成为永恒。
後来我看到奥地利画家古斯塔夫·克林姆的名画〈吻〉,我完全能理解这个境界。
我愣愣地看着盛子译,他抹抹脸,又回复到温文的蓝子谒的模样,但是嘴角那抹触目惊心的红色,提醒我,刚才那个突如其来的吻,有多麽激烈,有多麽直接,多麽刺人⋯⋯我揪着心,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我终於无比清楚地明白一件事。
吻,这麽私密的举动,完全暴露一个人的本性。
盛子译的吻,很暴烈,就像血腥玛丽一样。
盛子译可以模仿蓝子谒说话,可以模仿蓝子谒推眼镜,甚至可以假装上进,变成餐饮业版的蓝子谒,但是⋯⋯
他真的不是蓝子谒,更不是蓝子谒的替代品。
也许,他今天唯一对我说的实话,就是他喜欢血腥玛丽这件事。
盛子译看着我,他脸上神情复杂,缓缓开口,「你推开我,这麽说来,你是拒绝我了?」
我眼睛酸得不得了,强忍着泪,正要点头,泪眼模糊中我仍然看到他摇摇头,脸色淡漠如冰。
「请你什麽都不要说。」
盛子译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去,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我悬在眼眶中的眼泪,终於滴了下来⋯⋯
为什麽,我会一直认为他像是蓝子谒的重生再版,一直到让他吻了我,我才发现?
我真的被他神似蓝子谒的长相和装扮,给彻底迷惑了啊!
我觉得自己无意间给了盛子译机会,又伤害了他;我更觉得对不起早已离世的蓝子谒,更莫名其妙地想起,我每次走向盛子译时,黄金格那忍着痛的眼神。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周旋在这三个男人之中的我,是不是真的是个很糟糕的女人哪⋯⋯
我什麽也不能做,只能快步上楼奔回蓝夜套房里,然後就着浴室淋浴水声,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