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麽感觉？」黄金格问。
「好像来到梦里的场景，奇幻的舞台。」我回答。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我们来到台中市中山路旧街区的宫原眼科。
这栋红砖墙建筑历经时间沧桑，全新且陡斜的菱格玻璃屋顶，罩在旧建物上方，屋顶反射盛夏阳光，周围的人龙簇拥，整栋宫原眼科显得气势磅礴。
即使已经看过宫原眼科各种角度的照片，亲眼看到这栋建筑物，我还是感到有点震撼。
走进宫原眼科，我们不是来挂号量视力，虽然我觉得自己很需要——黄金格像蓝子谒这件事，总是困扰着我。
好啦，这里是昔日的眼科医院，现在是台中日出乳酪蛋糕集团打造的文创重镇。
一位导览解说员带着一队旅客走过，这队旅客似乎是来深度旅游的，每个人手里拿着小笔记本，认真记下导游说的重点，还不时拿起相机狂拍。
「负责这栋宫原眼科的建筑师，在大学建筑系的毕业制作题目，就是宫原眼科医院的重建规划，没想到，几十年後，竟然有机会将大学时候天马行空的想法实现出来，是不是非常巧？从规划到施工，他整整花了两年的时间，每个星期从他的居住地来台中两次，好辛苦⋯⋯」
「而且日出集团会把旗舰店选址在这里，就是希望能带动台中火车站前这一块，能注入人潮，让老街区再次成长⋯⋯」
晃了一圈，我们看到霍格华兹风格书塔，踩过造型雷射切割金属板筛过的天井阳光，也看见日出集团缤纷精致又有梗的商品包装和文案，我们由衷惊叹，日出集团真的将文创商品玩到极致；观赏过各个建筑巧思後，我们想往二楼迈进，被二楼餐饮「醉月楼」的服务人员礼貌阻止。
「先生小姐，很抱歉，二楼不开放参观，仅限用餐客人。」
黄金格点点头，「那我们就用餐吧。」
我很惊讶，「你确定？餐点不便宜欸，爱玉配白凤花饼要两百四十元，你可别摆阔，你不是都会爱情小说里的总裁哦。」
总裁系列小说里，总裁一定指名女主角一起出差，还会不惜花大钱请女方吃一餐，如果黄金格再带我到台中七期的精品店去包场买衣服，就更符合小说中的描述了⋯⋯
什麽鬼？黄金格为什麽在窃笑？
「我们是来考察的，总得实际体验这里的餐点和服务吧，就让我演一下，你说的都会爱情总裁小说吧——我倒是不知道，你还爱看总裁系列？你这麽少女心？」
我脸一红，「我才没有！我哪来的时间！是我朋友告诉我的！」都是白苡茵啦！
黄金格大笑，「知道了，我绝对不会说，你就是你朋友。」我百口莫辩，承认自己有这麽阿花的朋友，也太难说出口了。
平日中午，醉月楼也几乎客满，服务人员带我们到一处转角，只有并连的沙发座椅，圆桌对面应该还要有一张椅子吧？
「非常不好意思，这是最後一个座位，本来的椅子因为临时损坏维修⋯⋯」
黄金格拉了我，「你觉得不好的话，我们就算了。」
我不肯走，微笑故作大方，「就这里，没关系，难得来一次，而且黄总要请客呢。」
我们坐进沙发位置，黄金格身躯高大脚又长，他一直努力保持直挺挺又不至於碰撞到我的姿势，我看了有一点不忍，「没关系，黄总，你坐过来一点吧！」
「谢谢。」於是我们在沙发上，保持着靠近但避免变成互相依偎的姿势，而且我们两个人都很僵硬⋯⋯要命的是，靠得这麽近，我感觉得到他身上的薄荷香，和温暖的男性气息⋯⋯
这时，穿着改良式旗袍的女服务生翩然来到，为我们递上茶水与菜单。
我看到黄金格嘴角忍不住牵起浅浅的微笑，女服务生看到肌肉天菜的浅笑，也对他笑得分外甜美亲切。
「啧啧，有人看到旗袍美女，笑到口水快流出来了，你需要我的面纸救援吗？」
黄金格脸红了，别开视线，换我笑他，「哈，别装了，美女穿旗袍，男人怎麽会不注意。」
黄金格故意岔开话题，「你有旗袍吗？我妈倒是有好几件，她很喜欢秋之影这个品牌。」
「秋之影！」我叹了口气，「我本来录取了秋之影的实习生，为了面试，我还买了件二手旗袍，改装成时尚一点的穿搭呢。」
黄金格挑眉，「你怎麽没去秋之影实习？旗袍岂不是白买了？」
「蓝楼有改造重生的机会，我能错过吗？可怜我的旗袍，只登场过这一次。」
他定定看我，「我一定让你的旗袍，有其他亮相的机会。」
我忍不住噗嗤一笑，「先把蓝楼搞定吧，一样是烘培业，日出集团和黄金时代集团的手笔，差很多哪！」
黄金格叹了口气，「坦白说，黄金时代烘焙坊业绩持续下滑，快要只能打平成本，人们求快、求方便，宁愿买便利商店面包，也不一定愿意多走两步，来买我们每天新鲜现做出炉的面包，而且我们供应大仑区内公立学校的点心都亏钱。」
「你自己最喜欢黄金时代烘焙坊的什麽？」
「香葱面包、肉松面包、粉红色的台式马卡龙，还有黄爸爸⋯⋯呃，我爸三十年前第一次去欧洲，回来後用台式面团模仿法国面包的外型，创作了一款包着奶油的台味法国面包，听说当时整个大仑区都为之疯狂，因为当时很少人能够去欧洲旅游，大家吃到这面包，都觉得自己好像出国一趟了⋯⋯」
黄金格眯起眼，似乎想起愉快的回忆，「如果是以前的狗蛋，可以一天吃十条⋯⋯」
他一边说，我心里一惊——不知不觉间，我和黄金格讨论商业经营，已经如吃饭喝水般自然。
我掏出笔记本，在纸上画了四个格子，一一写下黄金时代烘焙坊的优势、劣势、机会、威胁。
「根据SWOT分析，其实黄金时代烘焙坊应该找有法国经验的面包师傅进驻，提供欧式面包蛋糕，或是找野上智宽、吴宝春技术指导⋯⋯」
我看了自己写的分析表，而後抓住这页笔记纸，「唰——」
黄金格差点跳起来，「好好的分析表，干麻撕掉？」
我定定地看着他，「我还没实际去过你的面包店，不应该这样纸上谈兵。」
他澄澈的眼里有激赏，「你进步了。」
智慧型威猛先生称赞我了！理论与实务碰撞的一课，我可是学得很辛苦啊！
我强自镇定，不敢得意忘形，我看看四周，「来到宫原眼科这里後，我也不禁怀疑，这样规模的建筑物翻新计画，全部都是分析工具做出来的吗？」
黄金格想了一会，慢慢地说，「我相信，这些分析工具，确实可以带我们做出一个水准以上、至少八十分的决策，但是，真正让人心动的决策，我想，可能不是决策分析工具做出来的，而是直觉、灵感⋯⋯这些无法量产的东西。」
我点点头，泛起一丝苦笑，「这样说来，我企管所岂不是白念啦？」
黄金格摇摇头，「不是这样的，」他继续勾勒自己的想法，「现代商业社会步调太快，我们等不及慢慢孵出一个让自己都觉得好心动、好想执行的决策，一个九十五分甚至九十九分的决策，所以用大量的分析工具来量产至少有一定品质的，八十分决策。」
我再次点头，
开胃菜适时送上，我们两人也就专心品嚐美味的料理，直到用餐完毕，我才淡淡吐露我想了很久的结论。
「我们不能复制宫原眼科，黄金时代的财力也不如日出乳酪蛋糕来得雄厚，但我们可以走出自己的特色。」
「喔，我们的必胜练习生，你要怎麽做？」
「三管齐下，黄金时代烘焙坊、林檎咖啡和蓝楼，要一起动，一起带动整个大仑区。」
黄金格用力拍手，「太好了，接下来还有青田七六、阳明山美军宿舍，我们抓紧时间，看完这两个地方，回到大仑再从长计议。」
我摇摇头，「不，我想，这趟实地考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比起到处考察其他古蹟再生案例，更重要的是，好好考察蓝楼和大仑区，明天开始，我要好好认识蓝楼，好好认识大仑区，黄总，你就是我的导游，不许拒绝哦。」
他坚定微笑点头，频率合拍、想法相通的感觉，真的很好。
这时，餐厅领班送了一盘芒果冰淇淋和两枝汤匙过来。
我愣住了，「不好意思，我们没点冰淇淋喔。」
「先生小姐，这是招待情侣的冰淇淋。」
「我们不是情侣！」我想大喊，但我们坐得这样近，不被误会才怪⋯⋯好吧，看在色泽鲜黄、香气诱人、引逗食慾的芒果冰淇淋份上，我吞下了这句话。
不是情侣，但共食冰淇淋似乎有点害羞欸⋯⋯
「你吃吧。」黄金格似乎看出我的想法，但他眼睛直直盯着冰淇淋，似乎很想吃；醉月楼的餐点精致，但份量不够黄金格吃，於是，我再次故作大方，「没关系啦，一起吃吧！别矜持了！」我拍了一下他的右手臂。
「哇呜——」他发出一声惨叫，摀住手臂，整个餐厅的人，都转头看我们。
原来我拍到他昨晚背我而撞到门框的位置⋯⋯唉唷，真是太不好意思啦，黄总！
那位对黄金格笑得甜美的女服务生款款走过来，「还好吗？客人您需要帮忙吗？」她对黄金格奉上更加甜美可人的笑容，一转头，似乎在瞪着我，好像责备我弄痛了她的天菜。
「没事，我们自己处理就可以了。」我心里突然冒出一股不能输的念头。
我轻轻拍抚黄金格的痛臂，学洪仕雯甜腻的嗓音，「来，黄总，我帮你呼呼。」
女服务生瞪着眼离开，黄金格脸红到不能再红，我内心笑到不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