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衣服,在寝室交谊厅里,我和蓝子谒一起在电脑前不断调整简报的内容和架构。
我们这组抽到的报告题目是「以SWOT优劣分析工具解析各大泡面品牌行销策略」,这题目很难,我来来回回地修改简报内容,蓝子谒陪我翻看资料,提供建议,但我就是觉得无法定稿。
时针指向凌晨一点,蓝子谒拿出两包泡面,「写泡面简报写到饿了吧,我把珍藏品分给你。」他撕开黄色的包装,仔细倒出调味料,用手机计时,好像在做理化实验;当他挪开泡面碗上盖着的书本,甜咸香的印尼炒泡面香气传来。
「对了,加上这句怎麽样?」吃完热腾腾的泡面,我将笔电转向他,他凑过来,我正好转头,脸颊险些擦过蓝子谒的嘴唇,我愣住,蓝子谒也是,「唔,对⋯⋯对不起⋯⋯」
「哈,没关系啦,你吃完泡面有擦嘴吧?」我故作大方与不在意,一边强压住莫名加快的心跳,一阵冷风从宿舍交谊厅窗缝窜进来,我忍不住咳了几声。
蓝子谒直勾勾地看着我,好像想说些什麽,但我指着电脑萤幕,要他看看我做的结论。
「不论分析结果如何,对熬夜做报告的人而言,一碗特别为你准备的泡面,就是宵夜力五颗星的泡面。」
蓝子谒点点头,「挺好的欸,玉清⋯⋯你的观察很细致,乍看很理性,但除了分析资料,其实你也会用心感受,还满有温度的,很有你的风格。」他的微笑和赞美,让我再次察觉自己的脸,好热好烫。
「好了好了,别追求完美了,已经快两点了!两位快回去寝室吧!」小队辅第三次来催我们散会,但我还想找理由改简报,我很不想离开交谊厅这张小小的圆桌。
因为,散会後,营队的最後一夜,就要画下句点了⋯⋯
早上七点半,小队辅催促我起床时,我身体微微寒颤,浓痰卡住我的喉咙,讲一句话就得咳个三声,我根本无法上台。
应该是舞会後在寒风中染上了感冒,面对我的失声,组员面面相觑;蓝子谒帮我倒了热水,又向营队值星官要了伏冒锭,他定定地看着我,「玉清,别担心,我帮你报告,我不会让你的努力白费。」
我点点头,把笔电交给他。
其他小组的报告人多少有点紧张,或者为了掩饰紧张而讲话太快、加入太多不好笑的笑话,蓝子谒一上场,就吸引住大家的目光——他站得直挺挺,顶天立地,简报开始前,他伸出一只手,大拇指以外的四只手指并在一起指向我,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我身上,我强压裙角暗自镇定。
「感谢我们的小队长黄玉清同学,熬夜做简报做到凌晨两点,结果今天早上咳嗽无法发声,只好由不才小生我上场,如果简报有可取之处,都是黄小队长的功劳,如果报告得不好,是我个人练习不足。」
蓝子谒不疾不徐地一页页说明我们一起讨论的概念和重点,简报来到最後一页,浪味炒面的大图片现身,「我们相信,再怎麽齐全的分析,也比不上消费者主观的感性与感受,所有的消费经验,都是产品开发者、销售者和消费者共同创造的,就像,对熬夜做报告的人而言,一碗特别为你准备的泡面,就是宵夜力五颗星的泡面。」
众人鼓掌,蓝子谒仍然没秀出简报最後一页的「谢谢大家」,他深吸一口气,站得直挺挺。
蓝子谒微微一笑,轻推眼镜,似乎准备语不惊人死不休,我很疑惑,这後面应该没有投影片啦?
他再按一次简报鼠,大萤幕上秀出一页我没见过的投影片。
「以SWOT工具试分析蓝子谒同学的男友力——」全场譁然,这是什麽?这不是我做的啊!
蓝子谒镇定微笑,「这是我针对黄玉清同学进行的提案。」
有人开始尖叫,「这是告白,对吧?」「哇!简报告白,好浪漫喔!」「蓝子谒就是狂!」
我感觉到一阵晕眩,全身发烫,甚至强烈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烧产生幻觉了!
蓝子谒微笑镇定说出他的讲稿:「我蓝子谒的优势包括,身强体壮,剑道校队出身,目前是游泳校队队员;爱讲真的好笑的笑话⋯⋯劣势包括,住得离黄玉清同学有点远,单趟车程超过一小时;机会点在於,原本像是两条平行线的蓝子谒和黄玉清,因为C大企管营而让人生有了交会点,两人都对企业管理的高度兴趣,也许这两条平行线有机会成为一直线⋯⋯」
「哇!」全场高中生、辅导员、值星官都疯狂了,连授课讲师也大力拍手,那一刻,我感觉心脏疯狂地加速跳动,口乾舌燥,额头手心都发烫,却没有一滴汗水⋯⋯
「黄玉清同学,对这个分析有什麽评语吗?」小队辅递来麦克风。
我接过麦克风,「嗯⋯⋯咳咳⋯⋯」该死,在这粉红泡泡充满整个教室的时刻,我的嗓音好粗好沙好低沉!
我清清嗓音,「提案最後应该加上一句,不论分析结果如何,对於喜欢你的人而言,即使你什麽也不做,你也有五颗星的男友力。」
小队辅不肯移走麦克风,逼问我:「黄同学,直接一点,请问蓝子谒的男友力有几颗星?」
我张开乾涩的唇瓣,正要回答,一阵晕眩冲击向我,我迟疑了三秒,台上的蓝子谒抓着头发,看着他紧张的样子,我忍不住莞尔一笑,而後,毫不犹豫地对着麦克风吐出三个字。
「六颗星。」
「在一起!在一起!」全场大声鼓噪,我只看得见,台上蓝子谒镜片下的眼睛笑成两道弯月,笑容却灿烂如夏天的太阳。
那一天,营队结业式後,我们一起搭台铁区间车,回到各自的城市。
他在桃园下车,而我的目的地在新竹。
买票时,我们故意跳过自强号,选择站站停靠的慢车,就是想延续相处的时刻。
「说实在的,你还不够认识我⋯⋯为什麽在结业式前用简报告白?」列车上,我问蓝子谒。
他微微一笑,「我还不够认识你,但我真的喜欢你。」他手指向窗外远方的铁轨,「我不想错过和你的交会点。」
桃园站到了,下车时蓝子谒对我挥挥手,我也微笑看着他,也看着铁轨无尽延伸,感觉我们的未来幸福,长的没有尽头。
後来的我,曾经想过,如果早知道命运会让我们阴阳两隔,像铁轨的两条钢轨一样永远平行,我还会接受他的告白吗?
毫无疑问,我会。
六颗星的男友力是那样闪闪发光,即使只能拥有短暂的光亮,即使後来我要面对的是无尽的黑暗,我也不想错过和蓝子谒的交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