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的周六早晨,一泰如往常开着他的面包车来到生活广场卖手作饭团,早上八点左右人潮不算多,偶有习惯早起慢跑、散步的民众路过会顺便买颗带走当早饭,九点、十点後渐渐有带小孩来广场玩耍的民众或逛附近市集的民众前来光顾,一泰开始展开他忙碌的一天。
身为生意人,一泰对於认脸是颇自豪的,记下客人的脸、并记住他常点的餐点,於下次来访时主动询问,这会增加亲切感,所以即使是初次的客人,一泰依然会尝试记住对方的脸。
这日,来了一位气质纯净的年轻男子,很有礼貌,但略为怯生,一次买了两颗饭团,待购买饭团的人潮稍微散去後,一泰发现年轻男子就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捧着两颗饭团,似是在等谁。一泰有点好奇,平时工作也没甚麽乐趣,唯一的乐趣就是偷闲观察广场内形形色色的人,这个向他买饭团的年轻男子自然就落为他观察的对象。
但是中午时间过了,年轻男子依旧坐在长椅上,偶尔看看手表、看看手机,显然是没等到在等的人,或许是有甚麽事耽搁了吧?但是看年轻男子的表情,他等待的人似乎完全没有连络他,所以神色落寞地捧着那两颗饭团,继续等待。
下午六点,一泰准备收摊,年轻男子仍坐在那,低着头,一泰看不清他的表情,两颗饭团,一口也没动。到底是发生甚麽事了?这年轻男子还要继续等吗?该不会自己明天来,他还在这里吧?
一泰想上前关心,但是犹豫这样突兀的举动有些奇怪和冒犯,最後他还是收好摊子就离开,没有上前询问,但是年轻男子落寞的身影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无法散去。
隔日,一泰再将面包车驶到生活广场的定点,没见到年轻男子在长椅上等待,让他松了一口气,但是十点时年轻男子又出现,一样买了两颗饭团,一样坐到那长椅上等人,但是依然,直到六点,年轻男子仍是没等到他在等的人,一脸泫然欲泣,但是一滴眼泪也没流下,让人看得心疼。这次,一泰终於忍不住上前询问。
「你好,我是那个卖饭团的。」觉得自己的开场白很蠢,但一时也想不到甚麽更好的开场白。
年轻男子瞠着两只大眼,眨一眨,显然知道对方是谁,只是不解对方前来与自己说话的意图。
「啊,那个……」一泰搔搔脸颊,刚才一时冲动走来和年轻男子搭话,可其实甚麽话都还没想好啊,「那个饭团放那麽久没吃会坏掉的。」
「啊啊,抱歉。」年轻男子以为一泰是来责怪自己浪费食物,感到十分抱歉和愧疚,解释道:「抱歉,我原本是在等人一起吃的,但是他没有来,不知不觉就等这麽久了。」
没有责怪对方的意思的一泰搔搔头,深深觉得自己说错话。「没事、没事,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在等人,只是跟你说一声而已,怕你回去吃了拉肚子。」
「喔喔,没事,我的胃挺强健的。」年轻男子笑道。
「那就好。」一泰讪笑,坐到年轻男子身旁。「昨日我也看到你等到这麽晚,怎麽了吗?」
年轻男子低下头玩弄手上的两颗饭团。「昨天和人约了在这里见面,但是他没出现,也没给我任何讯息,电话也不通,我很担心他,回去给他FB留讯息,他没上线,也没回,然後我才发现,除了这些方式外,我竟然没有其他联络他的方式,所以我今天只好再来这里,怕是我记错时间了。」
「问问他其他的朋友呢?」
年轻男子摇摇头:「他的朋友我都不认识,我不敢打扰。」
「这样啊……」一泰遥望天空,觉得要嘛他等的人出了意外不能联络,要嘛就是他被甩了,不管哪个,连络不上对方的他都很可怜。「你还要等吗?」
年轻男子摇头:「天色渐暗了,他的工作是晚班的,所以我想今天等不到了。」
「这样啊……祝你尽早收到对方的消息。」一泰拍拍对方的肩。
「老板,谢谢你。」年轻男子对一泰回以一个微笑。
「那我回去了,你回家路上小心喔!」
「好,你也是。」
接下来一个礼拜的工作日,一泰都没见到那个年轻男子,直到周六,年轻男子才又再度出现,这次只买了一个饭团,坐在长椅上等到中午之後就把饭团吃掉,没有把饭团留到傍晚,然後他就坐在长椅上看书,偶尔抬头张望,偶尔发呆似地看着一泰忙他的饭团生意,一泰偶尔偷闲看向年轻男子时会与对方四目接触,两人相视,腼腆一笑,各自回头做自己的事,觉得自己偷关注对方被抓到,十分羞赧。
傍晚,一泰收摊後,拿着两杯绿茶走向年轻男子,一杯递给对方。
「嗨,我叫一泰,你怎麽称呼?」
「子明。」
「怎样,他有联络你了吗?」
子明摇摇头,遥望街头。
「这样啊……」一泰也遥望街头,不知该如何安慰对方。
「我和他交往一年了,我很爱他,我知道他也很爱我,但是我知道他心里有个过不去的结,他想结婚,想成家,但是我不可能和他结婚,他的家人不会同意,所以他一直很纠结,尤其最近,他有时有点疏离,有时却又抱着我哭说很爱我,不想放手,搞得我也不知道他想怎样。上周,他就像一般一样跟我约时间约会,但是就你所见,他没出现,也没联络我,直到这星期,一点消息也没有,但是我不想死心,因为他那天才在电话里说着爱我。」一点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子明抬手拭去。
一泰想伸手轻拍对方的背,但是身为一个半陌生人,这样的举动似乎有点逾越,因此他伸不出手,只能握紧拳头,看对方在黄昏下挺直的背,显得孤寂。
「抱歉,有点失态。」子明转头微微一笑。
「没的事,我知道你的感受。也许……也许对方是出了甚麽事,暂时无法联络。」一泰试着安慰对方,但是说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说法。
「也许吧。」不希望对方出事,但也不愿意相信对方抛弃了自己,让子明不知道自己该怎麽想这件事比较好,最後乾脆甚麽都不想,静静等待就好。「天要黑了,我要回去了,谢谢你的陪伴。」他站起身,和一泰握握手後便转身离去。
看着子明坚定、不放弃的眼神,一泰知道明天还会见到他。
一个个周末过去,子明从不间断他的等待,只是那人从未出现,子明也表示那人再也没有联络过他,倒是子明和一泰逐渐熟稔起来,交换电话和通讯app的帐号後,平时也会互通讯息聊天,一泰越来越了解子明这个人,也越来越为这个痴心的人感到心疼和不舍。
某个周日,一泰趁着没有客人上门,又跑去和子明聊天,聊着聊着,子明突然噤了口,张大眼盯着远方一对有说有笑的情侣。
一泰大约懂发生了甚麽事。「你女友?」
子明还在呆愣中,没有多想就傻愣地回:「不,是我男友。」
「诶?」一泰没想到对方是个同性恋,不过看着那和女生有说有笑、往这走来的男人,再想想身边痴等对方月余的可怜子明,一股怒气就冲上心头,他倏地站起身,握紧拳头,要走向那对情侣,向那男的理论。
「欸欸,你干嘛?」子明连忙拉住一泰。
「帮你算帐啊!那男的算甚麽啊!让你这边等这麽久,却交了个女友逍遥去!」一泰怒吼。
「别、别,你别这样。」子明死命拉住对方。
「为什麽你不生气啊!」一泰抓住子明的肩头用力摇晃。
「我懂的……我懂的……」两行眼泪终於溃堤。
「你!」所有的怒气被子明的眼泪堵在胸口中,闷的心疼,他猛然抱住对方,瞬间冒出的念头就脱口而出:「换我陪你,那男的不要算了,换我陪伴你,好不好?」
「咦?」
一泰松开拥抱,抓住子明的肩头,认真地直视进对方的眼眸道:「我想和你交往,可以吗?」
感动涌上心头,泪水又止不住地流下,子明扑抱进一泰怀里,用力点头回答:「嗯!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