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适及贺知章等人的极力挽留下,李白在长安留了下来,并被怂恿着准备去参与科举考试。
他将《蜀道难》的卷子给贺知章,果真得来他连声赞赏。
秘书监贺知章在京城本就极受人推崇倾慕,一时这个被他叹为「天上谪仙人」的李白名响长安,不少文人墨客都欲与之结交为友。
时李白与贺知章、张旭、李适之、李璡、崔宗之、苏晋、焦遂等有醉八仙之美名,不知教多少姑娘家心神向往。
而此时的王维已半隐於终南山寡居,时任黄门省从七品上之左补阙,专谏朝政疏失。拒绝所有提亲媒人,他年至二九却仍未娶任何妻妾,世人以为王补阙好佛寡欲,提亲者渐疏。
打探过他消息,孙可君想想,他毕竟曾经照顾自己,去看看他总也不会少块肉,便告诉了李白想见见王维,他没想太多,也就答应了。
「去参加考试,给那些考官一点颜色瞧瞧啊。」踮脚替他整了整衣领,她扬着笑,眼里带着几分骄傲神采,「咱太白可是一代才子,现今不知多少姑娘仰慕着呢?」抬抬眉,她不忘开口调侃他,话调倒是醋味浓厚。
李白伸手轻拍了拍她的头。「沫澄这是吃醋了?」低首望她,他有些失笑。
孙可君闻言,随即幽幽怨怨地叹了口气,满脸地忧虑纠结,「那是自然了……若是太白功成名就,说不准便弃了我这个糟糠之妻……」
「别瞎想。」打断她的话,他无奈伸手轻捉住她的手,细细附在唇边,爱怜地落了一吻,「太白今生今世只娶沫澄一人,绝不纳妾分房……那时不是答应过你了?」目光柔和地望着她,他启唇,眼底满是宠溺。
她只是偏头笑了一笑。「我怕嘛。」说着,她踮脚环着他颈子轻印了一个吻,「早些回来,我做好膳食等你,嗯?」扬唇笑得甜,她收回手,几分撒娇的味道。
他目光化得更柔,如同一泓暖人春水,「遵命。」垂首再轻吻上她额心,他微笑回应。
目送李白潇潇洒洒地离去,其实孙可君心中有几分慨然忐忑。今日的考试,他是注定不会顺利的,恐怕她还会见到他气得破口大骂的模样……
但这是历史啊,她无法改变。但总之最後结局是好的,总也不算太坏吧?
「贺公。」李白离去後,她独自到了府邸内寻才方上朝回来的贺知章,「妾身有一事盼贺公帮忙。」说着,她恭谨地福了福身。
「孙夫人何事?」见到她主动找自己,贺知章有些困惑。她平时大多总自己绕出去晃,鲜少来找他的。
「妾身想问问……不知贺公可知晓,王维王补阙的住处在哪儿?」偏了偏头,她望着他几分怔然不解的神情,忙又开口解释:「我与摩诘是旧识,此番来到京城,便想看看故人……太白也晓得的。」怕他误会她和王维的关系,她连忙一同扯上李白,就怕他不信。
「原来如此。」贺知章了然颔首,「我与摩诘亦有几分交情,便让贺某遣车送孙夫人过去吧!」
「多谢贺公。」听见不用自己亲自找路过去,她连忙欣然拜谢。
此次拜访,孙可君全凭一念兴起,也未通知过他,其实也不晓得是否真能见着他。
就……赌个一把吧?
一路行往山边,长安喧嚷渐远,一派幽静山林环绕四周,彷若置身世外桃源。
马车在一间朴素简便的木屋前停下,她缓步下车,犹豫一阵,伸手敲了敲门。「……摩诘?」她试探地开口唤。
里头安静了好一会儿都未有动静。她有些尴尬,想了想,又轻敲过了一遍,却仍然未听见任何声响。他不在?
真可惜啊,她无奈扯唇,有些失望。唉,看来是扑空罗……
「──君儿?」
才欲转身离开,她却听得身後传来一阵熟悉的温吞低润嗓音,带着丝不确定和欣喜。
她眨眨眼,转头,那一身清朗出尘的白衣男子便立在她身後不远,依旧是一袭月牙白色,头上还戴着官帽,约莫是方由宫中回来。
孙可君灿烂咧嘴一笑,「少卿,好久不见。」偏头,她笑意飞扬明媚,如同他与她别离前的那缕笑。
……却又似乎有哪儿不同了。他微怔。
「君儿?怎麽突然过来,也未通知一声?」眼底带着惊喜,王维细细打量了会她的模样,唇边依旧含着浅浅微笑。三载多余未见,她仍然同他记忆里一般,笑靥如花,肆意飞扬,他却是头一回看见她真正回复女子身……
一袭明艳橙红罗裙,她的颜色依旧那麽明亮,却不过於艳丽,显得明媚清丽,绝美如一株盛放的红色牡丹,一颦一笑间,万物都为之失色。
她已然没有当初还带着姑娘气息的青涩明净,却是女子的娇柔妩媚……看来,她过得很好。
他昨日曾捎了封信给近在长安的她。近日公务繁忙,他其实很想抽身去探望,可惜总有俗事阻挡。
不知她过得可好?和良人相守……可还幸福?
而如今见她安好,他便也放心了。
「一时兴起啊,太白去考试了,我闷得发慌呢。」耸耸肩,她笑了一笑,随後是四处张望了会。这幽林里只有鸟叫虫鸣,明明只於京城旁,却安静得彷佛与世隔绝……「你自己住在这儿啊?夏卿呢?」她有些讶异和困惑。她看着他们兄弟感情好,还以为他们会住一块呢!
「这里就我自己。」王维莞尔,随後上前开了门,「进来喝茶吧?」
向车夫知会了声,她迈步跟着他走进清幽的幽静山居,屋子里几乎无任何装饰摆设,清雅简陋,唯有墙上那一幅行书工整洒脱的「静」特别醒目。
「这是什麽?」好奇地望着字画,她觉得挺新奇。静?唔,他的字还真漂亮,能看出此人的谨慎拘束,可笔末转折处的字迹却又格外洒脱,果真字如其人……哪像李白的字,老是那样狂气豪情的?
「心静则人静,人静则万物皆静。」将茶具端来,他细细磨过茶叶,倒水,洗杯……一连串繁复的程序,才将腾着热气的茶递给她。「君儿对字画有兴趣?」见她挺是认真的打量模样,他莞尔。
她笑笑摇首,「没有,只是觉得少卿的字很漂亮。」由衷地称赞,她捧起茶来嚐了一口。好润喉的茶!不乾涩甘苦,反而还隐隐有什麽甜味……
「怕你不惯苦味,我便加了些甜菊和枸杞调味。」
脑子里蓦然闯入她病倒时他的话,她一怔。对了,这是甜菊的味道。
倒是他堂堂一个左补阙,居然深居这样的陋室,甚无半个奴仆相侍……莫怪她总听人说他生性寡淡疏离,但却未曾听人说他坏话。看来……他倒是很会做人。
「兴趣罢了,校书郎颜真卿的字,才是绝品。」轻哂一阵,他谦逊地笑笑,「君儿若喜欢,我也可以写个字赠你。」
「好啊,你可还欠我张画呢,顺便一起讨回来!」扬扬眉,她立刻笑得放肆起来,十足的得寸进尺。
他立时感到一阵哭笑不得。「你还惦记着画?」不知自己是该摆什麽表情,他只能温和而无奈地笑。这姑娘,真是无时无刻都这样肆无忌惮的……
「那是自然。你答应我的啊!」抬抬下巴哼了声,她神色有几分得意。
「知道了,下回我亲自去拜访你,再把画和字一同给你。」笑得无奈而纵容,他轻叹口气,摇摇首,忍俊不禁地失笑。
她似乎没怎麽变,待他也依旧如此……甚好。至少,她主动来找自己,代表她心里或许亦是几分挂念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