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门扉的开启,蔓延在房内的龙涎香气伴随着些许的药材气味袭来,李启言非常平静的行了礼,十分恭敬,并没有抬眸望向前方。
寂静至极的御书房中,连呼息声都特别刺耳。
并未得到皇上示意免礼的他依旧跪伏於地,他眼睫微颤着,没有任何动作,却忍不住连呼息都缓慢了起来。
戚予昭默不作声,垂眸看着李启言不发一语。半晌後,他随手拿起一旁的浮雕龙纹瓷杯,修长的指端掀起杯盖,动作极轻的拨弄着茶水。即便是非常轻柔的举止,杯盖却仍旧不经意触碰了杯缘,发出了清脆的细碎声响。
他仍旧定定地盯着瓷杯,杯中展开的茶芽簇立於底端,在青碧澄净的茶水中随波晃动,或上下沉浮,或左右晃动,宛如春兰初绽。
仿似舞动般的叶片态势生动,戚予昭却漠然的看着,眼神没有丝毫的起伏。
伫立在门口的太监在戚予昭的示意下速度极快的边退出御书房,边将雕花门带上。门阖上时阻却了微寒凉风的吹拂,也阻隔着些微光线使室内昏暗了少许。
戚予昭依旧没有唤他起身,只是轻啜了口龙井,明明是特等的茶叶,舌尖却好似无味,往常的浓郁清香不再。
极轻的叹了口气,他随手将瓷杯放回桌案,歛眸低声问道,「参知可知朕为何唤你来此?」
「……下官不知。」
没有睁眸,戚予昭很快的再次开口,「依朕看,参知和容家的婚约便解了吧。」
戚予昭张口语调极低,却字字清晰分明,清楚到让李启言无论如何都没法置若未闻。
「顾氏娉婷年十六,温婉良和,才貌出众。」戚予昭拧着眉,张口时嗓音微哑,「过几日待皇后懿旨到,便可张罗。」
明明地龙散发出的热气环绕着房内,他却只觉周身蔓开寒意。
戚予昭语气平淡的说,「平身吧。」
闻言,李启言却没有动作,仍然跪伏於地,掩於衣袖下的指不受控制的微微发颤。
戚予昭看他并未起身,张口又唤,「李参知?」
「……微臣斗胆,」李启言轻声说,「皇恩浩荡,可还望圣上恕微臣无能从命。」
听闻他的拒绝,戚予昭却未发怒,只是沉默了会後问道,「可知朕缘何作此决策?」
他还未回话,戚予昭又再次张口,语气少了往常总带着的果断,透着丝丝无力之感,「李启言,起身吧。」
李启言却依旧无动於衷,低声回道,「……还恕微臣无法从命。」
戚予昭看着李启言跪伏着的身影,忍不住再次叹了气,再张口时,话语中带着苍凉,「李启言,北方如此,你想,容家会如何?」
和戚习辉相似的问句立刻悬起了他的心弦,霎时连呼息都有些困难,李启言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世人皆道容家圣宠,你怎麽说?」戚予昭不再望他,将视线投往偌大案桌中唯一的信笺之上,看着那丝毫不似女子的字迹,低声说,「朕可真正视她若亲生……」
突然接续的、毫无关联的话语让李启言愣了愣。
容晔并未提起过皇家之事,他也未曾相问。可安景帝对容家毫无限度之荣宠,众朝臣皆暗自揣测着皇上心思,即便是自家官至司徒的祖父亦无例外,甚至断言过安景帝之於容家的宠爱,乃基於制衡顾家的考量。
可适才安景帝的低语却又不带丝毫虚假。
明知不合於礼,李启言却还是忍不住抬首望向戚予昭,恰好望见他沉重的神色,戚予昭轻声道,「先来看过此信吧。」
闻此言,李启言缓缓起身後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当瞥见信笺中熟悉的字迹後,立刻克制不住自己的伸手拾起。
字字字句明明皆懂,却又好似不懂。
他沉默地看着手中的信笺,全身寒意更甚,几次张口欲问却发不出丝毫声音,只能够愣然看着面前的戚予昭。
戚予昭轻声问,「容家如此,你想,她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