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趨光・負趨光 — 第五章(2)

丁宛心的弟弟出院之後瘦了好几公斤,人本来就小,这样一瘦下来几乎见骨了。她母亲为了让小弟弟养身体,买了许多营养品,这个月父亲也不再上赌场去,家里算是得到一阵风平浪静。

时序进入秋末,再炎热的天气也渐渐凉冷了起来,学校已经宣布换季,她穿着冬季外套和长裤上学,还没有改过的裤头上还有好几条过时的摺痕,看起来显得痴肥,她庆幸学校的外套够长,挡住了自己土气的地方,坐在教室里,老师在讲台上奋笔疾书、滔滔不绝讲着。前面的同学在和她的死党玩交换日志,每节课传来传去,隔壁的男同学在桌子底下偷看漫画,後面的男同学趴在桌子上睡觉;只有她认真抄着黑板上的笔记。其实,老师写在黑板上的也不一定是重点,有时候只是几个关键字词,不过家里没有钱让她每学期买参考书,所以她一直都很认真抄笔记,靠着课本和练习册作复习。

高中的课业繁重,尤其M高的考题灵活,她已经开始觉得光靠课本的基本知识不太足够,可这事她不知道该怎麽和家里说。母亲说过,希望她高中毕业就出去工作,赶紧找个可靠的人嫁了,然後帮人家生个孩子,就算一生圆满了。小的时候,她也把母亲的话奉为圭臬,可年纪逐渐大了之後,她有了自我思考的能力,加上大部分的时间离开家里到学校求学,她发现母亲很多观念不一定是符合时宜的。

她一直不懂为什麽出钱给她读书就是赔钱?难道她结婚之後就不是丁家的人了吗?她相信她就算真的结婚,还是会照顾自己家里,父母老了、不良於行了,她也会甘愿负起照顾的责任,毕竟弟弟年纪这麽小,怎麽能把所有的担子都交给他?

母亲总说嫁给别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这话她现在也很不服,她到现在还是不懂,为什麽结了婚,死了以後,女人的牌位就要依附在丈夫家,难道不能有自由选择的权力吗?她死後爱放在哪里就在哪里,她甚至觉得什麽牌位、法事都不要,去树葬、海葬也没什麽不好。她就是讨厌母亲说嫁、嫁、嫁的!好像是不断在提醒她只是丁家一个暂时的住客、她不是丁家的人。

想到这里她就觉得生气。母亲自己明明也是女人,为什麽不能明白女人的委屈呢?她跟弟弟一样在她肚子里待了十个月出来的,为什麽差别就这麽大?

如果是弟弟,她卖掉房子,也会让他升学的,更不要说买参考书了。她心里叹了口气,又想到傅趋光,听说自从他进入这个小镇之後,很多家庭破碎了,隔壁李大婶原本是勤奋工作的人,如今也三不五时跑去傅趋光的赌场掷骰子,她老公气得对她破口大骂,那叫骂声有时候也会传到他们家。如果傅趋光能离开那有多好?起码她父亲就暂时没地方可以砸钱了。

想到傅趋光,她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约她今天见面,她不敢不去,祈祷着时间过慢一点,还是不知不觉上到了第七节课。

放了学,她不若平常,脚步放慢好几倍,最终还是被她走到了杂货店後面。巷子里通风不好,穿着外套有些闷热,她抹了抹脸,张望着哪里有傅趋光的身影。等了会不见人,她心里窃喜,想就这样转出去,想了想又不敢,怕傅趋光晚来了没见到她,真跑去她家。

她解开外套扣子,脱下来挂在手上,耐心等待,过了一小会儿,巷子里才传出人声,她探头去看,是傅趋光。他嘴里叼着根菸,大摇大摆走了进来。他个子高,垂着眼看她,笑了笑,就领着她往别处去。

丁宛心小心翼翼跟在他後头,两人到了上次那间废墟,她看了更害怕了,不知道他到底想对她做什麽?

她死死抓着手上的外套,在想自己该不该报警。

废墟脏乱的门边有一只肥大灰鼠,傅趋光走进去,脚边的老鼠还来不及逃,就被他倏地踩在脚底下。

丁宛心就要尖叫出声,好险手先一步牢牢捂住自己的嘴,把声音吞了下去。

他还踩着那只拼命挣扎的老鼠,脚底左右扭转着,骨头碎裂的声音回荡在废墟里,老鼠吱吱放声急促喊叫,丁宛心吓得差点哭出来,这样的画面太震撼,她浑身都在发抖。

那灰鼠不再挣扎,他才收起腿在地上抹了抹,朝里面走进去。丁宛心惊悸未消,绕过老鼠屍体跟在傅趋光後面气喘吁吁。

「怕什麽?你打蟑螂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的吗?」

她不敢再看那老鼠屍体,时不时瞄往他的脚底,小心翼翼呼吸着。心里思考着,他刚刚说的话,蟑螂和老鼠的区别。

这时候他递出手上的纸袋,刚刚她紧张没注意到。她盯着那袋子不敢伸出手。傅趋光就这麽放在地上,她低头一看,里头全是冬季的衣服还有漂亮的钱包。

她不知道他什麽意思,为什麽还买这些给她?揪着眉一脸困惑。

傅趋光看着她困惑的脸,笑了,笑得露出了一排牙齿,理应阳光清新,可她怎麽看都觉得阴森可怕。

「这些都给你,你约会总需要的。」他依旧笑着。

丁宛心这次毫不犹豫地摇头,「不行,我不能收。之前欠你的我都会想办法还你,包括兽医院的钱,对不起。」讲最後三个字时,她很想哭,也许是因为傅趋光是唯一一个知道所有事实的人,她的愧疚感在此刻、他的面前,完全爆发。

傅趋光走近她,她节节败退,最後退到了门边想跑。傅趋光笑得开怀,对她招了招手,要她过去。

「你不要这麽害怕,我又不会吃了你。」说到这里,他看着她像是想到什麽,又笑了起来,指了指她的脸,「那天咬破你嘴唇真是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嘴很滑、很软,忍不住就咬下去了。」他笑咪咪地说,彷佛无害。

丁宛心看着他还在对她招手,怯怯走近几步,「你找我有什麽事?」

「没什麽事啊!就是想拿衣服给你,然後看看你。」他把嘴上的菸丢在地上,用脚踩熄,舔了舔唇说:「你和他交往了吗?」

丁宛心看着地上那截菸蒂摇头。

「怎麽不在一起?你不是很喜欢他吗?你看我衣服都帮你准备好了,看你还缺什麽,我都可以处理。」

「傅趋光。」她突然喊他名字。「我不需要这些东西。」

「怎麽可能?你出门大费周章换衣服、化妆,不就是想在他面前装吗?我看那个男孩子身上的东西价值不低,你是想装成跟他一样的吧?」

她的意图有这麽明显吗?丁宛心心惊,连傅趋光都看得出来。

他又拿出一根菸,叼在嘴上,「你们下次约什麽时候?」

她摇头,「没有,我不会再接近他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就好。」

「怎麽可以!你这麽喜欢他,喜欢到为了他愿意来主动亲我,这勇气可不是一般人有的啊!手机拿出来我看看!」他伸手。

「要手机做什麽?」丁宛心护着书包。

「我看看你们下次约什麽时候啊!」

「我真的不跟他联络了!我对他说了那麽多谎,我会怕……」她忍不住把内心的脆弱对他剖白,希望他能饶了她。

「不要怕,你说的谎我都能帮你圆,我可以帮你。」

「我不要了,真的。」她认真无比地说。

「你不是很喜欢他吗?既然喜欢就要去追啊!才不枉你年轻一次!不要留下遗憾。」他拿下嘴上的菸,笑得和蔼可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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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更,记得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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