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多月。
「舒瑀,刚有你的电话,震动响了好几次了。」空档时间,黎恩走到牟舒瑀面前将她的手机递上。
她接过手机滑开已是黑屏的萤幕,上头有三通未接来电显示皆是出自於同一个号码,在看见来电名称时,牟舒瑀倒抽了一口气,匆匆起身对着黎恩说:「我打个电话,很急。」
拿着手机走至角落无人的地方,按下回拨键,嘟嘟声每响一次、她的心脏就剧烈的跳动一次,直到那头接起电话,她甚至来不及等对方回应,便急切地询问:「有、有什麽状况吗?」内心涌起的不安感,让她的声音有点颤抖。
「舒瑀,你不要紧张,没事。」女人出声安抚道。
在听见这句话,她才安下了心,但方才还紧绷着的神经仍无法放下,她清了一下喉咙,艰涩地开口,「那,是什麽事?」
「我只是刚刚太高兴了,所以才打了这麽多通电话,牟先生他刚刚说话了,虽然只是一两个字的回应,但他真的有开始回应我。」
她的眼眸顿时失了焦距,她难以相信摀住嘴,「他真的……说话了?」
「千真万确。还有啊,我刚刚拿水杯要进门时,有听到他叫了你的名字,虽然声音很细微,但我确定我没听错。」女人坚定的语气才让她知道这件事并非谎言。
闻言,牟舒瑀怔愕在原地。
他叫她的名字……这样是不是表示,他其实没那麽讨厌她?
「谢谢……谢谢你。」突如其来的放松,让她险些站不住脚,她直觉地搀扶着眼前的墙壁支撑住自己的身体。
「来看看他吧。」
听到这句话,如同杂讯般的混乱思绪瞬间连成一线,她紧咬住双唇,疼痛使她的意识更加清醒,也缩回她欲夺眶的泪。
只差一秒,她就要允诺出口,可是最後,她还是收回了险些而出的那个字。
她真的可以吗?
她仍没有勇气轻易允诺。
镜子里显现出一名穿着制服的女子,白色的制服、黑色的百褶裙、膝下黑袜配上皮鞋。原来的波浪卷发夹上了离子夹,一头规矩的黑色直发和旁分刘海。
思绪漂流到好久以前--刚进入这个圈子的她、她的第一部戏、她的开始都是穿着高中制服。
若不是制服胸前上头绣着齐妍书三个字提醒着她这是虚假的、这是演戏,这不是她,不然,她真的会以为自己是高中生。
转过身,背过全身镜,她缓步到门口,转开更衣室的门把。同一时间,对面的男生更衣室也打开了门,迎面而来的是穿着同系列制服的裴育瑾,彼此恰好对上了眼时,俩人同时怔了一下,他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我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穿着制服。」
「是吗?」她虚应了一声,垂下眼帘,伸出手压了压裙摆。
这身制服让她感到明显的不舒服,特别是在他面前。
「你好像不太想见到我。」裴育瑾倚靠在墙上,双手环着胸,泰然自得的样子,彷佛说出来的话就像在聊今天天气很好这样平凡。
牟舒瑀震然的抬起双眸,未料到自己的心声会被他看出来。
然而,在视线接触到眼前的人,眼前的画面忽然让她感到迷茫,彷佛自己置身在另一个时空,那个名为「过去」的空间。咽了咽乾涩的喉咙,好半晌,她才吐出声,「为什麽这麽说?」
「直觉。」
「与其说不想,不如说是觉得没必要。」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专注的看着上头的纹路,「而理由,你再清楚不过了,不是吗?」
毕竟,他们之间的分别,并不是一个值得回忆的场面。
至少,对她来说是如此。
裴育瑾吐了一口气,挪开脚步朝牟舒瑀走近,然後,在一个可以站进一个人的安全距离停下。
看似亲近,实际上却是再遥远不过的距离。
他修长的指尖滑过她的长发,又轻轻的落下,他轻声道出,「你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也是一个专业的演员,除了第一天对戏有些不安外,之後你都很自然地进入角色。」他在笑,可是眼底却没有笑意,「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个天生的演员。」
她感到错愕的是,她没想到裴育瑾居然有和她有一样的想法。
很快地,她马上就回过神,视线落在他脸上,嘴里自然地吐出第一天开拍时他说的话,「这是称赞吗?」
裴育瑾没有回答,沉静的凝视着牟舒瑀淡漠的面容,良久後道出,「在我面前的你,亦然如此。」
留下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後,他便转身离去。
走道安静的只剩下脚步声的回音回荡在她的耳边。
胸口彷佛被人打了一拳,她险些感到招架不住。
她何尝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以前的她也许不明白,但现在的她却再清楚不过。
『习惯演戏的我们,又要怎麽分辨彼此的真心?』
习惯虚伪作态的她。
她每日都在扮演不同的角色。
世人眼中的牟舒瑀、身为演员的牟舒瑀、扮演不同角色的牟舒瑀。她可以熟稔这些不同样貌的,但唯独对自己,她再陌生不过。
真正的牟舒瑀,是什麽模样?她其实很陌生。
她甚至已经忘了,真心的样貌。更或者只是其实根本没有真心。
她苦涩的弯起唇角,彷佛是在嘲讽自己。
牟舒瑀踏进休息区,脚步停在她稍早放包包的位置上,弯身准备抽起包包里的剧本,然而,指尖才刚碰触到页面,一道吵杂的声响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蹙起眉头,疑惑的看往声响来源的地方,发现是从外头走道那而来,她这才注意到此时休息区一个人都没有。
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牟舒瑀迈开脚步朝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室外拍摄现场。
工作人员几乎都围观在拍摄地点外,三三俩俩都在窃窃私语,甚至有人拿着手机在侧录,而人群中心站着四个人,除了蒋导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面向她的正是前些日子被刁难的蔡含羽,而那个背对她的人正是潘苡淳。
蔡含羽垂首望着地面,让人看不见她的神情,身旁疑似助理的人正在拚命道歉,而周遭人的脸色个个是再难看不过。
尽管她不知道事情始末,但看到这个场面,也不难猜到眼前的状况是什麽。
蒋导凌厉的视线扫过现场大声喝斥,「手机给我收起来!拍了什麽不该拍的照片、视频通通给我删掉!戏还没上映,若有什麽东西流出我绝对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还有其余不相干的工作人员通通给我散开,谁准你们通通站在这里的?」
蒋导还没说完,副导和其他工作人员纷纷快一步上前检查在场每个人的手机。
「怎麽回事?」牟舒瑀朝站在她右侧的场记琳琳问道。
然而率先回答她的却是站在她左侧的安骐宥,「欺压新人。」他双手环抱着胸,目光深沉的望着前方,为此刻的状况下了最明显的注解。
牟舒瑀一愣,视线同样的落在前方,神情若有所思。
「刚刚苡淳和含羽对戏,但第一次开录含羽太紧张了就忘词,苡淳就说了几句,结果刚刚含羽又不小心绊倒拉到苡淳的裙子,於是就变成现在的状况了。」琳琳小心翼翼的斟酌用词补充说明,对此状况也感到头痛不已。
牟舒瑀一听这才注意到潘苡淳下身正围着一件外套。
潘苡淳语带哽咽的低着头,「蒋导,我没办法和这种人拍戏。」
「自找的还把过错怪在别人身上。」安骐宥轻笑了声,对潘苡淳的做法感到可笑。
牟舒瑀将注意力放在出话的安骐宥身上,「什麽意思?」
「是她先伸出脚才勾倒她的,我用我的相机看得很清楚。」他比了比脖子那台看似很有份量的相机。
牟舒瑀吸了一口气,微微眯起眼,拳头不自觉握紧,耳边的吵杂声全都化为嗡嗡的声响,刺耳的更甚。
「所以你想怎麽做?」蒋导面无表情地反问潘苡淳,「你们一起的戏,就只有三场,这三场也没有办法吗?」
牟舒瑀看见一直沉默的蔡含羽突然抬起头,眼神倔强的张开唇说了一句话,但她听不见她细微声音,隐约推测出她的唇形有说「哪种人」。
她是在反问潘苡淳吗?
牟舒瑀神情恍惚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好像不管什麽时候,这样的事情总是在重复上演。有权的人欺压着无权的人,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定律。
胸口顿时一股气闷,想做点什麽,但牟舒瑀深知若此时插足进去只会让局面显得更加难看,於是只好待在原地静观其变。
「蒋导,你看她未免太过分……」潘苡淳指着蔡含羽满脸委屈的哭诉道。
「我说蒋导,这气氛是怎麽回事?」
突如其来的女声插进了此刻胶着的气氛,紧接而来的是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女人一步步的踏进风暴中心。
她沉静恬淡的笑容,在此刻即将刮起暴风的片场显得过於平静。
女人身穿一袭黑色丝质洋装,及膝的洋装简单却又不失端庄。
在看见女人的同时,牟舒瑀不禁倒抽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