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了。
附和着不再温柔的强风,哗啦啦的扫过这个世界。
我站在窗前迎着偶尔趁缝而入的小雨丝,一滴滴沁凉感,抚平了焦躁不安,揉合了萦乱的内心。
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最初的最初、我最不想回忆的最初。
我记得,那年是高二的夏天。
那时我刚和母亲从国外回来,待了整整一年日本的我,对於重回故土说真实在的有期待、也有不舍。
期待的是,可以再次见到朋友们。
不舍的是,远在日本的朋友们。
如此矛盾的心情着实使我闷闷不乐许久。
然而看着妈妈明显比我差的脸色、我想,这不是我该固执的时刻。
没错,我会到日本,就是要参加那已经十年不见的父亲的葬礼。
在我六岁那年妈妈和爸爸离婚,爸爸搬回了日本,而我与妈妈则独自留在台湾。
不是有第三者,也不是有经济问题,更遑别论是吵架。
一切都没有,不,亦或是我还小不懂他们大人世界的感情问题。总之在一个宁静的早晨,妈妈和爸爸如同往常的来叫醒我,只不过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从妈妈有些红的眼眶及爸爸悲伤深邃的眼神好似有什麽变了,不是消失,而是变了。
然後妈妈先开口了,一如往常温柔的对着我说:
「妈妈和爸爸累了。不能再在一起了。」
揉了揉快眯成细缝的眼,我一向乖巧的问道:「为什麽?」
然而妈妈却不再给我任何回答,只是静静的摸了摸我的头,一贯浅浅的笑着。然而我明白、那笑里、多了好多我不懂的东西。
那之後过了七天,爸爸就搬回日本了。
离开那天妈妈牵着我去送机,爸爸不舍的将我抱了起来,眼角藏着的光影促使了他的欲言又止,深深的凝视了我许久後,他终究只是扯开笑容,捏了捏我的脸颊道:
「有空来日本找爸爸喔!」
然後妈妈哭了,泣不成声。
而爸爸只是放下仍好奇的看着飞机起飞的我,拥住了妈妈说:
「若晴,我们都没有错。是时间错了、我们才不会错过。不过一切还是要回归到原来的轨道上的。时间告诉了我们不适合。好好带着语歆,有空来日本玩。」
然而妈咪却是边掉泪边摇头,嘴边不断的喃喃道:「不是的……不是的…」
我在那时终於看见了爸爸眼里再也掩饰不住的伤痛,那是充满了我从小看到大的爱。
可是我那时还不懂,爸爸喜欢妈妈,妈妈喜欢爸爸,为什麽还要分开呢?
不过到了长大後,看到妈妈和现在的爸爸後,我才明白,有些事、特别是爱,是我们拿不准道不清的。也许到最後,分开、才是不再伤害彼此的方法。
而至从爸爸离开後,除了偶尔会打打电话写写信寄张照片,彼此就从没再见过。
我想我是懂得,在懵懵懂懂中明白。
不该再见面纵然是一种逃避的理由,但爱这回事、是我们拿不准的,即使到最终仍会後悔。
即使彼此都说了——
我们都没有错。
十年後爸爸因为车祸而意外去世,在接获消息时,我仍深刻记得那时母亲的神情是不再坚强的坚强。
後来,咱在日本待了一年。在爸爸住的房子爸爸生活的城市爸爸的国家以及爸爸曾经在的那片天空下,住了一年。
那一年内、我突然学到很多。
我一直很难懂爸妈为什麽要离婚,为什麽要逃避到分隔两个国家,但在日本的那一年,看着妈妈拿着两人当初认识的一些合照,听着她从未停过的自责,我终於明白了爱情所谓的——不搭。
但还是不懂爱,不懂这般复杂的爱。
也就是因为还不懂,後来才会被它伤的遍体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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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生活了一年的杨语歆并没有任何变化。
若要强挑出些什麽,只能说,我安静了很多。
学会了有时沉默真的胜过言语。
然而这强装淡定的伪装,都在一个下午、重回球场後瓦解。
用一句话来说,那天对我来说是幸福的起点,也是终点。
人没有办法预知一切、更何况是躲避即将到来的伤害。
到了球场後,我认识了很多朋友,有男有女,大家称兄道弟互称姐妹的也不少。
其中最熟的是邀我进来打球的孟修哥,而最要好的是梁瑀漪,两个皆是我最不想提到的名字。
还记得刚进球场那天,我整个人还处於混乱搞不清楚状态时,男孩把球丢给了我,扬起那爽朗的笑容说:
「我们缺人凑全场,要不要加入秀一下?」
唔,我说过了那时我脑袋还不太清楚,属於别人说什麽我就点头的情况,估计被卖了还在帮人数钞票。
於是我就加入了,还莫名其妙的惊艳了四座(这是後来听说的),就只因为全场五颗三分球全进。
其实是刚加入他们,跟大家的默契都还不好,於是我就只能乖乖配合着他们跑、防守之类的。
而当他们被人堵住将球传给比较没人防的我时,站在比较远处的我就会很顺手的投三分。
虽说我篮下也不差,但投三分总是比较爽快。
而比赛结束後,那个被众人称为修少的他跑了过来,又很不公平的发送那爽朗灿烂的笑容说道:
「你身手真的很不错耶!果然没有看错人!明天还会来吗?」
很无奈的、我好不容易因为打球而清楚的脑袋又因为他的笑给晕了。
只是再一次傻傻的点头说道:
「好。」
我想,我就是败在他的笑容,那我到现在还忘不了的弧度。
然而,他和沈聿维不同却又相同的地方、让我沈沦而矛盾的一点就是——
两人热爱篮球的眼神。
也是我至今,都开不了口的原因。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