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属於自己的号码牌,于向阳依照指示,和一同准备参加徵选的青年们集中在一隅,接着被挂着工作牌的年轻女性领到了小型演艺厅。
在等待时间里,于向阳的心境意外平静,应该说,紧张的情绪因为身旁音量不小的「窃窃私语」而冲淡了不少。
「欸欸,你想演哪个角色啊?」
「废话,当然是男二啊,男一都被大前辈抢走了。」
「这部片是集星出资的嘛,男主当然留给自家艺人啊!有钱就是好办事嘛!」
听到此处,于向阳把头压低,努力把自己健硕的身躯藏在座椅与徵选会的解说单後。
要是知道这里坐着一个集星的人,众男不把他殴死才怪。
「欸欸,听说集星的新人也来了耶!」
闻言,于向阳把头压得更低了。
「蛤?那我们一定没机会了嘛!早就内定好了啦!」
不不不,根本没内定,我还被老板陷害加威胁了啊!
于向阳很想大声向所有人澄清,但又怕他现在起身会被当成出头草任人收割,陷入了两难的局面,而男孩们显然很在意这个话题,开始猜测谁是集星的新人。
妈呀!这是什麽残酷的游戏啊!
于向阳缩在墙角,开始思考要等着别人来抓自己,还是沉不住气的放手一搏,然而,在他做出抉择前,舞台前方的骚动让等候区的众男瞬间噤声。
原来,是评审团出现了。
于向阳一边跟着众人拍手欢迎,一边伸长脖子往评审台探去,只见在一群平均年龄超过四十的阿姨叔叔中,有一抹特别年轻的身影,身穿墨绿色针织毛衣,行走姿态轻盈得像是灵巧猫儿,特别吸引人目光。
那人散发出的气质让于向阳联想到段雨泽,来头铁定不小。
「欸欸,你们看,那个穿绿衣服的就是纪导演!」一旁的少年按捺不住,发出不小的惊呼,在回音效果极佳的演艺厅中自然是传进了纪亚伦耳里,他稍微偏头,淡淡的扫向等候席;被导演注视,男孩们瞬间正襟危坐,眼睛盯着地板不敢乱抬头,于向阳却是个例外,一双雪亮狮眼直直盯着纪亚伦。
同样的错误,即使再蠢也不会犯第二次,所以于向阳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这次不是搞不清状况,更不是看呆了,他在用炙热坚毅的眼神向导演传递自己的决心。
我要拿下角色。于向阳这麽说。
在众人中明显突兀的于向阳让纪亚伦注意到了,但两人的对视只有一瞬,纪亚伦从容的收回视线,让刚才那一眼显得漫不经心,并且来到评审席的位子。
待评审们都就座後,女司仪拿起架上的麦克风,以清晰甜美的嗓音宣布徵选会正式开始。
「现在开始『学园对决』男性角色徵选会,有请本剧的灵魂人物,纪亚伦导演替我们说几句话!」
在众人的鼓掌声中,纪亚伦缓缓起身,执起桌上的麦克风,表情再平稳不过:「题目是,爱。」
没有任何寒暄,纪亚伦的声音宛若玉磬,空灵中带有一丝冷清,幸好场地有开暖气,否则在冬末春初的季节里听来,会让参赛者的热情和斗志削弱了不少。
「题目是爱?」
「也太抽象了吧!」
众男已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于向阳依旧没参与,但双眼紧紧地盯着纪亚伦,在额角流下一滴冷汗的同时,咽了抹口水。
没有理会会场回荡的杂音,纪亚伦继续说道。
「请各位演绎『爱』,五分钟为限,对白、动作、情境,自由发挥。」语毕,纪亚伦放下麦克风,坐回位子上,简洁有力的风格让现场处於一种十分尴尬的状态,似乎还可以听见呼呼风声,眼看状况不对,司仪赶紧让第一位参赛者上台。
「评审好,我是孟子韦。」站在台上的男子将右手放在左胸上,向评审及观众席微微行礼,脸上挂着淡然微笑,一股特殊的书卷气息存在於眉宇间,让人不自觉地产生好感。
打完招呼後,孟子韦的表演从一句问话开始。
「你问我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孟子韦提高尾音,旋即偏头,露出了一个带有宠溺的甜甜微笑:「因为我在等你呀。」
「不管你迟了多久,我都会站在原地等你。」孟子韦往前跨了一步,他的双眼中始终带有笑意,却也蕴含着一丝不容质疑的坚定。
「你能不能为了我,向前进一小步呢?」他的嗓音中彷佛有一股穿透力直接传进人的心底,掀起波波涟漪。
「只要你愿意,我们之间的所有距离、阻碍,都由我来消除。」孟子韦勾起唇角,他凝睇评审席,尤其是纪亚伦,彷佛诉说爱意的对象就是他。
「只要,你愿意。」
以呢喃般的倾诉作结,五分钟一到,孟子韦优雅欠身并且走下台,紧接着是另一位参赛者上台。
连续几十个人来来去去,不是哭天抢地、趴在地上苦苦哀求;就是不断的告白,把全世界最甜腻肉麻的话都搬了出来,也不怕评审腻死。
对于向阳来说,还是孟子韦的表演最令他喜爱,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之间都带着自信,是女孩子们最爱的白马王子类型。
而能决定他们生死的评审此时都在振笔疾书,却只有纪亚伦,一直保持着双手抱胸的姿势。
这些人的表演都没获得纪老师的青睐吗?于向阳盯着纪亚伦看了半晌,才猛然惊觉,他现在可没闲工夫管别人闲事,必须想想自己等会儿上台要表演些什麽。
「你为什麽不愿意爱我!」此时,舞台上传来的咆哮让于向阳惊了一下。
「我为你牺牲了这麽多,你为什麽不肯回头!」
于向阳看着台上的男子眼白中布满血丝,狰狞的面容中还带有着几分不解和挫败,让于向阳像是被重击般,整颗心都在焚烧。
「如果这就是你的答案,那我、那我……」一行晶莹液体从男子眼角滑落,情绪随着泪水崩落,隐藏在愤怒面具背後的,是走失男孩般的脆弱无助。
眶着剧烈波动的眸子渐渐黯淡,男子用气若游丝的沙哑嗓音,倾尽最後的力气,轻道:「……那我……该怎麽办?」
好强烈的情感……
于向阳摀着胸口,喘了几口气後才让心跳恢复正常,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少年们,无不目瞪口呆,无法从刚才的情境中回神。
再度聚焦於舞台,刚才大怒大悲的男子早已恢复了冷静,他抬手俐落地将眼泪挥掉,敬个礼後转身快步下台。
深情的告白、被爱伤害的悲愤……各式各样的爱在于向阳眼前呈现,先不论演技如何,在众人的表演陆续完成後,题材的选定变得格外重要,要是不小心和他人重复,便是一场演技的比拼,而今日来参加徵选的人毕竟也都是有两把刷子的,于向阳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过赢过他们。
该怎麽办?
事实上,一提到「爱」这个字,于向阳的脑中立刻冒出了一个人。
但总不能、在台上告白吧?更何况当事人还不在场……
——你的确拥有成为艺人所要具备的魅力,你的笑容能够给人勇气,即使在人海中,也能一眼看见你。
——看到你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我更加确信了,你能做得比自己想像中的更好,只要你肯站上舞台。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接下来自骆琰臣挑战的他,想为段雨泽变成一个受人肯定、更加优秀的人。
即使动机不单纯,但这信念确实能带于向阳飞得更高、更远。
于向阳最想在这场徵选会上达成的目标,便是证明自己。
——一场大雨,一个淋着雨、跪在大街上的人,向阳哥走了过去,将那个人容纳到自己的伞下。
谭云希的话猛然在脑海中响起。
——在向阳哥的心中,有想要为某个人撑伞吗?
想在他一旁默默守护、想让他的双眼中只有自己,想成为他生命中的救赎。
很多年以後,于向阳仍然记得他在这个舞台上所展现的「爱」。
登上台的他伸展肢体,做出各种滑稽的动作,像只活泼的小狗希望讨主人欢心,引起不少闷闷的笑声,却忽然双肩一震,缩起肩膀一脸委屈,很显然他的举动不但没让对方开心还反遭责备。
于向阳踌躇了一阵,接着放慢动作,小心翼翼地踩着步伐前进,甚至没让木质地板发出半点声响,他悄悄移动,到了某个定点停下,接着伸出双手做出了拥抱的姿势,可以明显看出双臂的力量正随着时间缓缓收紧。
如同对待珍稀的易碎品般,他的动作十分小心,眼底流露的尽是怜爱。
或许他的爱不如其他人的浓烈、宏大、感动人心,可于向阳想表达的便是这样平凡、微小、精心呵护的爱。
就如同他对段雨泽,藏也藏不住的深深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