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夏天灿烂的阳光…
高二暑假开始前,我正经历人生第一次的失恋苦痛。我以为生命从此了无生趣。每天将自己关在房内,以泪洗面自怜自艾。
最常做的事,就是在房内将音乐开到最大声,跟着WhitneyHouston唱着Ihavenothing.尤其在唱到副歌的nothing一字时,格外声嘶力竭。
住在楼上的同学,常常受不了会跑下来敲我的门。大喊,别再唱了。我就会将音乐稍微转小声,只敢呜咽。
Rhea学姊是唯一知道我失恋的人。也是我唯一可以诉苦的对象。我也只敢见她,因为每天眼睛都是红肿的。
还好,学期的课程刚好结束,不会见到我的同学。每个人都忙着准备回家过暑假。大多人都是满怀喜悦的心情。只有我,不敢回家。
「你的炒饭。每天都吃一样的,不烦吗?」那几天都是Rhea学姊外带食物过来给我,像是探监一样。
「反正也没胃口,吃什麽都一样。」我接过饭盒放在桌上。
「你再不出门,就要发霉了。」学姊走到窗边,顺手拉开窗帘。窗外的阳光立刻暴冲进屋,刺得我闭上双眼。
「不敢出门。」我皱着眉,慢慢睁开双眼。
「有什麽不敢?都几岁了?」
「怕看到他。」我像是对自己说。
「迟早都得见到他,现在不敢见,下学期开学後,你还不是得看到他。」
「我正在想是否要休学…」我的语气没有起伏。
「笨蛋!」学姊终於忍不住。「难道失恋就要把自己的人生也毁了吗?」
「可是我,…」话还没出口,我的眼泪就又掉下来。
学姊又气又心疼我,抽了一张面纸给我。「别哭了,我知道你难过。可是失恋又不是世界末日,生活还是要过下去。」
我克制不住眼泪,只好双手捂着脸啜泣。
「好啦,我不说了。别哭了。」学姊无奈拿起便当,「先吃饭吧,都要凉了。」
这些日子还好有学姊陪我,我心里知道她一定烦了,可是我也不想这样,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我慢慢平息了情绪,接过便当,两眼无神盯着肉丝炒饭。
「什麽时候回家?」
「不敢回家。」我清了一下喉咙。
「那怎麽办?总不能一直躲在这儿吧?」
我摇摇头。完全没有头绪。
「还是你要跟我去部落?」
我抬起头,「去哪?」
「部落啊。我每年暑假都会去台东长滨乡山上的原住民部落,帮小朋友们做暑期课辅啊。」
「我好像听你说过。」记忆中,学姊有跟我提过这件事。学姊未来想要做台湾原住民的研究。
「是啊。我之前有说过。我们是一群自发性的大学生,来自不同学校,每年都会找一些同学到部落帮小朋友们上课。」学姊每次聊到原住民,双眼都会闪烁热情的光芒。
「我也可以吗?」彷佛看到一线生机的我,同时也怀疑自己的能力。
「当然可以啊!你平时不是也有在做家教,是一样的事啊!只是这是义务性的,没有酬劳。」
「我知道。只是,我担心我现在的心情…,我怕…」我其实担心自己去了之後根本无心教学,反而害了大家。
「别怕。山上是个神奇的地方,它会疗癒我们所有人。我每次去到山上,都会找到很多力量。」学姊脸上有感恩的笑容。
「好,可以帮我报名吗?」我希望离开这里,愈远愈好。
「不用报名。只要确认一下人数就好。应该没问题。」学姊语气一转,「可是,我们後天就要出发了,你来得及准备吗?」
「可以!」我只想赶快离开。忽然又意识到这不是外出旅行,是要担负一些责任义务的。「要准备什麽?」
「除了你自己的盥洗衣物,最重要的,要准备教材!」
「我要敎什麽呢?」我的思绪终於开始转移。
「你想敎什麽?」
「我没有经验,也来不及准备。好像只能敎英文了。」我只能将我平时家教的东西带去。
「太好了!我们最欢迎英文老师。」学姊脸上忽然出现诡异的笑容。
「为什麽?你也是外文系的啊?怎麽会缺英文老师?」
「嘿嘿,没事。就这麽说定了。你赶快准备吧,那我先回去连络。」
看着学姊高兴离去的身影,我顿时又陷入无边的伤痛。
我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出情伤,或许永远都不能,但是,就算只有渺茫的机会能够让我暂时遗忘,我都愿意尝试。
我将窗帘拉上,房间立刻漆黑如夜。
受了伤的心,承受不了过於璀璨的阳光。让心冬眠,是身体自然的疗癒过程。
我会努力,但是我同时需要时间慢慢来。
我爬回床上,将身体蜷曲如婴儿在母体内的姿势,渴望一种安全感。
出发当天,我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小时抵达车站。我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视线刚好可以看见约定的位置。
由於很久没有踏出房门,看着车站内熙来攘往的人潮,一时间竟有点恐慌。
我蹲在墙角边,用行李箱挡住前方,希望可以让自己慢慢适应这个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学姊大声唤我的声音,我才忽然惊觉地抬起头望向集合的地点。看见学姊满脸笑容地朝我挥手,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你在干麻?」当我走进学姊身旁,她又好气又好笑地问我,「怎麽像个流浪汉一样蹲在角落?」
「没有。」我不知道如何解释我的恐慌,尴尬地笑。
「好了,再等个人就到齐了。我先帮你们介绍。」现场另外有两个我不认识的女生。与我们一样都是就读台中的大学。一位名叫Sarah,一位是晓晴。
「这是我学弟,他是Sam。」学姊拍着我的肩膀,「他是我们这次的英文老师喔!」
「哇,太棒了!欢迎你。」这两位女生异口同声,脸上都露出诡异的笑容。
「你们好。」我只能尴尬地笑。
「你们另一位同学何时会到啊?」学姊看了一下手表,脸上露出担忧。
「应该快到了才对?」晓晴也看了一眼手表。
「火车的时间快要到了…」学姊话还没说完,忽然有人的BBCall响了。
晓晴赶紧拿出放在背包内的call机,看了一眼。「唉,别等了。我们走吧。我同学说他家里出了点事,赶不上我们集合的时间,要我们先出发。」
「喔,好吧。我们先走吧!」学姊很怕赶不上火车。
我们四人拿起行李,朝月台小跑前进。
才找到我们的座位,火车就启动了。
「只有我们五个人吗?」我与学姊两人并坐,坐稳後,我提出疑问。
「是啊!五个人就很多了。部落内的小朋友不多啊!」学姊开心地回答。「你是负责国中的英文,我们其他四人负责小学的科目。怎麽了?」
「没事。我原本以为人会多一些。」
「你希望人多一点呦?」学姊很讶异。
「不是。还好人不多。我原本担心会有太多人。」我的声音不自觉变小。
「你放心。我知道你这个自闭症儿童在想什麽。」学姊猜出我内心的不安。「而且,如果我们人太多,其实对部落来说也是种负担。」
「也是。吃住两个星期,五个人加总起来真的是不小的负担。」我这时候才想到这个问题。
「所以啊!我们除了要控制人数,还要负责我们自己的餐食。这样才能降低部落的负担。」学姊拿出一份资料给我。「上面是我们这次参加的老师名单,还有工作以及卧房分配。」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名字。陈山河。(认识以後,才知道他是人如其名,心胸如山河一般壮阔。)
「我们三个女生负责煮饭,你们两个男生负责采买食物以及清理垃圾。很简单吧!每个人先缴一千元当作伙食费,如果不够,之後再算。」
「那分房的部份呢?」我有点不敢相信我看到的内容。
「你与另一个男生一间房。晓晴与Sarah是同学,所以两人一间。我自己一个人一间。」
「可是我不认识他啊…」一想到要与陌生人同房,整个人开始紧张。
「没办法啊!部落内只有三户人家各有一间空房,我们只能分配在这三间房内。」学姊说得理所当然,「这已经很好了!总比所有人一起挤在大统舖好吧。」
「是…」一想到我们也算是部落的负担,我也不好再多说什麽。只是原本就孤僻的我,加上最近低落的心情,原以为可以躲在山里好好疗伤,不需要面对任何外人。没想到连独处的空间都没有,我真担心会影响到其他人的心情。
「别担心啦!那只是晚上睡觉的地方,平常白天根本不会待在里面。」学姊总是能猜出我的心思。
我勉强挤出笑容,尴尬地点点头。
我们从台中北上,要在八堵换车去花莲。火车从八堵离开後,经过好多的山洞,忽明忽灭的光线,让我怀念起我关着灯漆黑的房间。我不自觉地双手紧抱着胸,一股冷意从脚底窜起。
不知何时昏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当我双眼睁开,已经可以看见一望无际的蔚蓝海岸。艳阳下闪闪发亮的大海延展到视线的尽头与湛蓝的天空连成一线。
我的眼睛眯成一线,忽然涌出的泪水顿时模糊了焦点。
他最爱海,一身黝黑的肌肤是他最骄傲的标志。
这个时候,任何事物都能想起他。荒谬可笑,却无能为力。像是深陷沙漠中的流沙,愈是挣扎,愈往下沉。
「你醒了?」身旁学姊的声音将我拉回。
「嗯。竟然睡着了。不好意思。」我仰起头做出像是伸懒腰的动作,不让眼泪落下。
「等下到花莲先简单吃个饭,然後要去换公车。」
「为什麽不直接搭去台东啊?我们不是要去台东的长滨乡吗?」我努力振作,不让学姊为我担心。
「长滨乡是很狭长的地形,我们要去的地方比较靠近花莲。所以从花莲过去会比较近。」学姊拿出地图指给我看。
我顺着学姊手指的地方看着地图,终於比较清楚我要前往的地方。出发前完全没有心思与时间研究,这个时候终於稍微知道我们的地理位置。
「虽然说比较近,但是公车可能也要一两个小时。」
「这麽远?」
「是啊!花莲与台东都很大啊。」学姊无奈地补了四个字「地大人少。」
「这样很好,人少比较不烦。」我的自闭为我发声。
「表面上看似不错,其实深藏很大的隐忧。」学姊也若有所感地看向窗外的大海,「年轻人都离开家乡搬到大城市,只留下老人与小孩,老化问题加上城乡资源的差距,人少,才是这些地方最大的问题。」
我看着学姊,为自己短浅的视野感到羞愧。
「其实我们很期待有朝一日,年轻人可以回流返乡,为这片美丽的土地发展出专属於自己的特色与文化。」学姊的眼神折映出太阳闪耀的光芒。
我点点头,深深为学姊的努力所感动。
我望向无边无际的大海,这麽辽阔的天地,好像又向外继续延伸扩展,我深觉自己的渺小。
抵达花莲车站後,我们先去旁边的公车站查询了发车时刻以及购票,然後到站外转角的小吃摊随便吃了午餐就赶回,差点错过公车。
开着窗的公车沿途揽进温热的海风,吹乾脸上的汗滴又逼出身上的汗水,吹乱了头发,也吹乱心思。
大海忽远忽近,阳光一路相随。
路途时而蜿蜒,时而起伏,有时狭窄崎岖,有时依山傍海,前方尽头处眼看就是悬崖,一个转身,又是另一片蓝天。
海浪规律地撞打花东岩岸每每激起数丈雪白浪花,浪花无形,却成朵朵相思,洒进眼底滚成串串泪珠。
即使讨厌这样没用的自己,也无能为力。
终於我的身体发出抗议的怒吼,我的胃开始翻滚,似乎正在鼓噪所有器官众叛亲离将心抛出体外,然後一切就能恢复正常。
「还好吗?」学姊看出我的不适。
「好像有点晕车想吐。」我用力吞吐着口水。
「再忍一下,就快到了。」学姊想要帮我拍拍後背。
「没事,我忍得住。」我举手阻挡,不让学姊碰我。
正当我觉得快要忍不住的时候,学姊说到了并按了铃。我随手拎了行李就往外冲,一下公车,我就往路边的水沟一蹲,不争气地将午餐都吐了出来。
学姊与另外两位夥伴慢慢走过来,「还好吗?」学姊的声音由远到近。
我缓慢站起身,拿出面纸擦嘴,「还好。没事了。」我依旧背对他们,不好意思让他们看见我狼狈的模样。
「一定是刚才午饭吃太快,加上车子又太晃了。」Sarah关心地找了原因。
「我以前来台东玩也有晕车,所以这次出门就特别留意了。」晓晴接着说。
「还好我们可以稍微休息一下,要等部落的车来接我们。」学姊过来拍拍我的背。
「还要搭车?」我一边摀着嘴,不可置信。
「是啊,到山里大概还要二十分钟的车程。部落会开个小货车来接我们。」学姊看见我睁大的双眼,「不过因为都是碎石路,所以车子开很慢,你不用担心。我去打电话,你先休息。」
「你们先去海边走走吧,会稍微舒服一点。」学姊指着路旁两栋三层楼高的透天夹缝中的小巷,要我们走进去。
我们依循指示走过去,穿过小巷,眼前豁然开朗。
蔚蓝的天空与闪闪发光的大海肆无忌惮地冲出视线之外,像是嘲笑人类有限的视力,自在地展现无边无际的辽阔定义。
好美。我喃喃自语。
大自然的美会主动地修复破碎的心房,巨大无边的震撼能盘占脑内大多的记忆容量,让过往支离破碎的痛苦记忆暂时封存。
我一时腿软,找了最近的一颗大石坐下。身体不自觉地做了几次深呼吸。
Sarah与晓晴丢下行李,沿着浪花尽头处缓慢前行。
时间在阳光下静止,这一幕美得浑然天成,彷佛自亘古以来就已形成。
我陶醉地忘了身体的不适。
「车子大约二十分钟才会到。我们可以好好在这里休息。」学姊的声音从後方传来。「好多了吗?」学姊走到我面前。
「嗯,好多了。」我尴尬地笑了。「这个地方好美。」
「是吧!我之前没有骗你吧!」学姊露出骄傲的神情,「你这样就知道我为什麽这麽喜欢这里了吧!」
「终於懂了。」我点点头。
学姊在我旁边坐下,仰起头晒着太阳,大口地呼吸。「好舒服啊!」
「谢谢你带我来。」我小声地说了这句。
「不用客气,也谢谢你愿意来帮忙。」学姊给我一个肯定的笑容,「当然,希望你早日走出伤痛。」
「我会的。我想我会的。」我看着前方美丽的大海。
约莫二十分钟後,学姊召回其他人,将我们重新带回马路边,立刻看到一辆小型的半封闭式四轮载货小卡车停在路旁,一位皮肤黝黑瘦小的中年原住民大叔站在车旁抽着菸。
「高爸爸,好久不见!」学姊兴奋地跑了过去。
这位大叔转头看到学姊,立刻丢掉手中的菸,张开双手迎接学姊。「好久不见,你又长高了喔!」
「才怪!一样矮啦!」学姊嘟着嘴装生气。大叔哈哈大笑起来。「这位是高爸爸!」学姊转头对我们介绍他,同时也向他介绍我们,「他们都是这次来帮忙的同学。」
「高爸爸好。」我们三位异口同声。
「你们好!」高爸爸开心地回应。「很累喔,赶快上车。」
我们三个人爬上後方开放式的载货车体上,学姊则坐到前方密闭的驾驶室内的副驾驶座位。小卡车随即开上往山上的一条碎石路,卡车顿时左右大力摇晃,我们三个坐在後方的人也立刻抓紧背板,脸上都露出惊恐又好笑的神情。
「很刺激吧!」学姊从前坐探出头对我们大声说。
「很好玩的碰碰车!」高爸爸也大声附和。
「是是是!」Sarah的声音也跟着路况颠簸。我们都笑了。
一开始碎石路两旁都是树木,我们的视线前方只看到往上爬升的碎石路径,抬头仰望是一条狭长无云的蓝天,跟着我们摇晃的身体忽远忽近。
约莫十分钟过後,一个大转弯,我们眼前忽然一片开阔,一大片山谷像是突然跳出的惊喜出现在我们眼前,四周群山的翠绿变化着数十种不同明暗的色阶,各自携手洒在山棱上的阳光跳出万千的舞姿,环山的正中央山谷内则有几户平房错落聚集,这应该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吧,才这麽一想,学姊就大声地说,我们的部落就在前方。
我们所有人的心情跟着激动了起来,车子开始往下俯冲,我们的身体因此更加剧烈震荡,大家发出兴奋的尖叫声。
不多时我们卡车就停在部落一户人家的门前广场,屋前站了一位身型略胖的中年阿姨带着满脸微笑在迎接我们。
「高妈妈好!好想你喔!」学姊一边下车一边大喊。我们几个人也跟着跳下车。
学姊立刻帮我们介绍了彼此。高妈妈开心地要我们坐在门前的矮板凳上,然後端出冰凉的仙草冻请我们,「你们坐车很辛苦勒,骨头很累耶。」高妈妈说着说着就笑了,我们也跟着笑了。
「不累!很开心可以回家!」学姊撒娇地抱着高妈妈。
「矮呦,你最会撒娇了。」高妈妈也紧紧回抱她。
「大家都好吗?」学姊还是揽着高妈妈的腰。
「都一样。很好。」高妈妈开心地回答。
「太好了!」学姊又开心地搂紧高妈妈。
「唉呦,我都被你抱瘦了。」高妈妈也是紧紧抱着学姊,「你们慢慢吃,你要招呼他们啦,他们都是第一次来,你要帮他们安排。先带他们去休息,晚上有欢迎晚会喔。」
「好,高妈妈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安排的。等下我们也去帮忙。在教堂前面吗?」学姊开始喝仙草冻。
「对啊,在教堂前。你们休息就好啦!不用帮忙。」
「我是自己人啊,当然要帮忙。」
「好啦,好啦,随便你。你可以帮忙排椅子。」
「没问题,我们有壮丁!」学姊指着我。
「哪有壮,那麽瘦!你比较壮ㄟ。」高妈妈指着学姊。
「高妈妈!」学姊又黏上高妈妈撒娇。
「哈哈哈,壮才好看啊!」高妈妈继续笑得开怀。
「对啊!高妈妈,他太瘦了,我们要把他养胖!」学姊斜着眼瞪我。
「好啊!要把你们大家都养胖。你们都太瘦了。」高妈妈满脸慈爱地看着我们。
又说了一阵玩笑话之後,高妈妈就进去厨房继续准备晚餐,学姊则是带我们熟悉环境。
我的房间就在广场左侧的偏房,一进门右侧就是一个大统舖,舖上已经放了两叠折好的棉被与枕头。我随手将行李丢在统舖上,就继续跟着学姊去认识环境。
厨房是在广场的右侧,厨房後方有一间淋浴间以及一间厕所,厕所外则有洗手台。我们之後的盥洗都在这个地方。而我们的三餐则是要自己在这间厨房内准备。
学姊是住在中间大客厅後方的一间小房间内。而另位两位女老师则是住在前方的另一户家里。
从高家的门前小广场看出去,左前方不远处就是教堂,教堂旁还有一户人家;左後方则是另外一条碎石路,可以往上继续延伸到更深山内的部落;正前方下侧则有另外的三户人家,两位女老师就是住在最靠近高家的一户;广场右前方则是来时的爬坡路,这是唯一一条通往外界的小路。从小路往外走,大约三分钟的步程就有一间杂货店,也是这个小部落的杂货供应站,除了卖些日常用品、零食与饮料之外,还有一个公共电话亭,也是我们可以对外联系的地方。
学姊带我们简单环绕了一圈之後,让我们回自己的房间整理行李,然後约大家整理完後,就可以到教堂广场帮忙。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空荡荡的统舖,也不知道有什麽好整理的,想起沿路风沙刮得满脸灼热,还有莫名奇妙的情绪起伏,的确需要洗把脸,好好收拾自己的心情,才不枉我千里迢迢躲到这世外桃源来疗伤。
洗完脸後走到教堂广场,果然是我最早到。我看着教堂门外好几叠堆高的座椅,想必这是我们接下来要用到的椅子,反正没事就一一将他们移下,简单排成一个ㄇ字型,心想户外活动的座位排法大概都差不了多远。
排到最後一张椅子时,学姊与其他两位女老师刚好一起走来广场。「哇,你都排好了喔?」学姊开心地大叫。「果然有壮丁真好。」「谢谢你喔,不好意思我们比较晚到。」「你也知道女生动作比较慢。」三个人一人一句。
「没事。我先随便排,等下看高妈妈他们要怎麽调整再说。」我抽出口袋内的面纸擦汗,虽然的确没什麽,但是在夏日炎热的傍晚做这些体力活,确实也让我流了一身汗。
「这样就很好了!」学姊高兴地走往教堂,「要不要进来教堂看看啊?」我们三人立刻开心尾随。
打开教堂的门,学姊大声地说,「很漂亮吧,这里之後就是我们上课的地方罗!」
内外都是白色的教堂,完全是简约朴实的设计,除了最前方的墙面上有一幅耶稣钉在十字架的图之外,空间内只有一张讲桌,以及排列整齐的横条长椅子,就再也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装饰或杂物了。
简单而庄严,立刻让人有种纯净无瑕的宁静感。
学姊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在耶稣像前低头并简单在胸前画了一个祈祷的手势,「我们明天就要在这里上课,到时候我们就要将椅子挪到四个角落,这样就可以分成四班给小学生们上课。」学姊举起双手在空中比划着。
「四班?我们不是五个老师吗?」我以为学姊说错了。
「嘿嘿,国中只有一位学生,明天你自己与学生商量,任何地方都可以当作教室。」学姊脸上依旧露出诡异的笑容。
「什麽意思?怎麽怪怪的…」我觉得不安。
「你明天就知道啦!」学姊还是不想说,含糊带过。
门外传来高妈妈的呼喊声,我们四个立刻跑出户外。这时候部落的人也几乎都来到广场,大人小孩都是兴高采烈的,整个广场立刻热闹起来;大家熟练地搬出餐桌,并将椅子调整对位,然後很快地,桌上就摆满一堆食物了。
「高爸爸已经下山去接另一位老师了。他刚才有打电话来了。」高妈妈一边调整食物位置一边对学姊说。
「还好有赶上,太好啦!」晓晴听到後格外开心。
我们依照高妈妈的安排坐在一边,留了一个位子给等下抵达的那位老师。其他部落的人几乎都是挤在我们的对面,大人都是满脸笑容看着我们,小孩子则是好奇地盯着我们。
学姊对好几位小朋友招手要他们过来我们坐的地方,那些小朋友都腼腆地摇摇头,有的躲在大人身後,有的躲在桌子下,有的则是双手摀着脸。学姊忍不住跑过去要抓他们,这些小朋友立刻尖叫四处逃窜,铃铛般的笑声立刻回荡在广场上。
这时候有人开了灯,两个角落各投出一盏昏黄的照明灯,让逐渐变暗的广场立刻温馨地明亮了起来。部落的小朋友们好像也都充了电,一个个欢天喜地地开始彼此追逐。
这时候广场正中央站了一位约莫五十多岁的大叔,大声吆喝小朋友就坐,然後开始致词,「今天很开心我们今年还有来自大城市的老师们,愿意来我们部落帮我们的孩子上暑期辅导,我们大家先给这些老师们欢迎的鼓掌。」
一时间广场响起热烈的掌声,有些小孩拍得格外用力。
「接着我们要请这些老师一一做自我介绍,然後我们要请长老帮他们每个人都取一个布农的名字。」语毕又是一阵掌声。
我们从学姊开始,她直接以她的布农名字介绍了自己,因为她之前来的时候已经获得一个布农的名字了。其他两位老师也分别一一做了自我介绍,也分别都得到了一个布农族的名字,每次长老说出一个名字,现场都会响起一阵笑声与掌声,有时候还有人频频点头赞同。
等我介绍完自己,我得到一个布农名字:Musung,沐善?(我自己以拼音及汉语注记),依旧看到很多大人点头如捣蒜。「这是什麽意思啊?」我抵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学姊帮我问了长老,他说,他都是用前人的名字来帮我们命名,看我们外型像谁,他脑中出现什麽人,就是那个人的名字。
原来我们每个人在这世界上的某个地方,都曾经有一个长相类似的人存在过。我觉得真是有趣。
「大家好,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原本空位的地方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我惊讶地转头看,「我是陈山河,来自彰化,就读台中市的中台医专。很高兴来到这里。」
身高一米八以上的壮硕身型顶着俐落的短发造型,却戴着一副细框的眼镜,在昏黄的夜色中,格外地出众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