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黑部由纪夫，没错，就是负责第一代管理者的长官。”读出了越前眼底的怀疑，黑部将手交叠在下颌，淡淡开口。与第一次在三船的办公室遇到越前的时候不同，他脸上少去了笑意，眼神冷淡，望着琥珀色的猫眼看了一会儿，又道：“说实话，我也没想到我们会这麽快再次碰面。你和你的那些前辈们，倒让我另眼相看了，越前君。”
一直以来的怀疑得到了印证，越前反倒没有自己想像中那麽激动了，背靠着墙壁动也不动注视着黑部。沉默良久，发现自己不说话对方也没有多说的意思，他抿了抿唇，道：“这是什麽地方，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做什麽？”
不知是不是觉得越前现在的样子没有醉酒时的可爱，黑部缓缓起身，走到置物柜前，特地开了瓶果味的气泡酒，回头浅浅勾唇道：“不用急，我既然让平等院把你带回来了，自然会把该说的都跟你说清楚。现在，不如我们先坐下来喝一杯，等你父亲和榊来了以後再说，如何？”
越前不笨，知道在目前局势幷不明朗的情况下做任何反抗都是不明智的，也就不那麽綳紧神经。在黑部的示意下坐进一旁的沙发，垂头盯着摆放在面前的酒杯，他小声嘀咕道：“你自己喝，我不想喝。”
“担心我在里面放了什麽东西吗？”早把越前的性格摸得分外透彻，黑部也不逼迫他，慢悠悠抿了一口酒，叹道：“听说越前龙马天不怕地不怕的，结果到了陌生的地方就连酒也不敢喝了，稍微有点失望啊……”
果然，激将法一出，越前登时就恼了。一双猫眼瞪得滚圆，忿忿看住黑部，他伸手端起酒杯就是一大口，扭头哼道：“谁怕了，你还差得远呢！”可能是觉得酒的味道还不错，三两口喝了个精光後，他把杯子朝黑部递过去，道：“再来一杯。”
黑部爲什麽要给越前灌酒？简单来说就是这个平时沉默少言的孩子喝了酒之後话会比较多，交谈起来会容易很多。不动声色让越前喝下几杯後，他觉得差不多了，遂开口道：“说说吧，爲什麽突然开始查一代成员的消息，你们原本的方向不是龙雅吗？”
喝得正起劲，见黑部收了酒瓶不给倒酒了，越前显得很不高兴，扑过去想要把酒夺过来继续喝，嘴里絮絮叨叨的抱怨道：“小气鬼……才喝这麽一点就舍不得了……还是猴子山大王好，很贵的罗曼尼什麽来着，随便我喝……”
完全没料到越前的酒量这麽差，黑部作爲始作俑者此时倒有点哭笑不得了。抱住趴在膝盖上乱动的小孩以防跌下去，他把酒瓶往越前够不到的地方一放，道：“乖乖回答我的问题，答好了我就给你。”
“唔……这有什麽好问的……臭老爸不告诉我龙雅被开除出一代管理者的原因，我只好自己查啊……但是，单查龙雅总是不够嘛，最好把当年和他共事的前辈们全部找出来……”如黑部所愿，越前喝了酒後话就多了，问什麽答什麽，说到最後还抓住他问：“你说，龙雅是不是干了坏事，被你们偷偷处决了才变成现在这样子的？”
“每一个管理者都是很珍贵的，我们不会轻易下手处决任何一个，别胡思乱想。”得到了一切想知道的东西，黑部面上流露一丝意外，看向越前的目光多了一分欣赏。将歪倒在腿上的少年扶起来坐好，正准备起身去倒杯水给他喝，敲门声响起了。
来人是黑部一直在等待的榊和南次郎，见到儿子靠坐在沙发上一脸醉意，南次郎皱皱眉，道：“我说黑部，就算逼供也不用把这小子灌醉吧，你当我这个做爹的不存在吗？”
比起南次郎有点兴师问罪的味道，榊没有说话，沉着脸大步走过去将越前搂进臂弯，眼中透出一抹淩厉责难冷冷看住黑部。
被两个身处高位的男人紧紧逼视，黑部无所谓的耸耸肩，语气冷静：“用最少的力气达成目的，是我一向的行事原则。而且，我也幷没有逼供，都是小家伙自己说出来的。”嗓音微微一顿，他把水杯递给榊，继续道：“不过，这群孩子倒真比我想像得要能干，凭那麽一点信息就能调查出这麽多的内容，值得培养。”
作爲全权负责第二代管理者的长官，榊幷未因黑部的夸赞而缓和了脸色，径自低头喂越前喝水。倒是南次郎，听了黑部这番话，脸上露出一丝得意，靠在沙发上懒懒笑道：“也不看挑选这群孩子的人是谁，我的眼光可是相当好的。”
从管理科建立之初就一直与南次郎共事，黑部早就对这种吊儿郎当，有时还特别不要脸的态度免疫了。重新拿了两个酒杯倒上酒，他道：“小东西我要留下，应对现在的情况，他是必须的人选。但第二代能够教他的东西已经不多了，还是留在我这里让一代带他更好。”
“这也是三船的意见？”微微挑眉，南次郎收起脸上的不正经，与黑部静静对视。得到对方肯定的点头後，他转眼看向榊，道：“龙马现在归榊管理，要调职需要得到他的同意，你跟他沟通吧。”
丢过去一个“少把祸水东引”的眼神，黑部也朝榊看过去，似笑非笑的道：“难不成榊长官还不肯把小东西交给我吗？放心，我有老婆有孩子，虽然分居了，也不至于寂寞到要找人排解。再说了，这麽小的孩子，我还下不去手。”
太过明显的揶揄惹得榊眉心紧紧一蹙，但因爲知道黑部说话总是分外不留情面，也不会太过计较。沉默片刻，他缓缓抬起头对上含着一丝轻嘲的眼，道：“你就只要龙马一个人？不是说你都很欣赏吗，不打算多挑两个？”
“那群孩子光维持里世界日常秩序已经够吃力了，我怎麽好意思向你开口多要几个？”淡然一笑，黑部举了举手里的酒杯，道：“不急，留下他也只是爲了以备不时之需，幷非立刻就会用到他。至于其他人，先等等吧，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不会跟你客气的。只是有一点，我建议你把有些该说的也向他们说了吧，否则再出现和龙雅类似的情况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榊当然明白黑部这番话之下隐藏的含义，平心而论也认爲把越前留在一代这边是最好的，但就私心而言，他舍不得——只要越前进了以一代管理者构成的元老组，就算是他也很少再有机会见面了，更别说像之前那样，偶尔还可以把越前接回家小住。
好友在纠结什麽，南次郎当然知道，只是不便开口。三人正沉默着，突然听得越前的声音从榊的臂弯中传来：“我要留下来，大叔不用再考虑了。”
这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明冷静，引得黑部略显意外的挑眉。循声看去，看到越前从榊的怀中坐起，眸光灼灼，半点醉意也不存在，他突然苦笑了一下，道：“小鬼头，竟然跟我玩花样，还真是小看你了。”
唇角得意勾起，越前眯着眼与黑部对视，道：“以爲那点酒就可以把我灌醉吗？你还差得远呢！反正那些东西就算我不主动说你也会想办法让我说的，还不如直接告诉你好了，没什麽了不起的。”
这倒是实话，即使不用灌酒的方法，黑部也还准备了许多让越前说出实情的手段。只是因爲太顺利了，让他放低了戒心，反而被一个小孩玩弄于股掌。略带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去揉了揉墨绿色的发，他道：“既然你决定留下来，就跟榊回去收拾东西吧。我们今天说的事，你可以告诉你那些前辈，同时也转达我的一句话：到适当的时候，我会让他们参与进来，现在就不要再耍小聪明了，他们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看看榊，再看看父亲，见两人都没有对黑部的话提出任何异议，越前点点头，上前拉着榊道：“大叔，我们回去吧。”
“你们先走，我跟黑部还有点话要说。”挥挥手示意两人先行，南次郎对黑部正色道：“关于龙马在这边的受训计划，我相信你已经安排好了，趁这个机会跟我说说吧。”
虽然也想听听自己过来後都要做些什麽，但越前看得出榊的心情不太好，便暂时按捺下好奇心，任由榊搂着自己走了出去。一直走到外面，他才发现自己身处一方和式的院落，错落有致的植物、古朴典雅的建筑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代管理者的驻地。四下张望了一阵，他回头问榊：“大叔，这究竟是什麽地方？我是怎麽被带到这里来的？”
“你真的以爲你们这些日子的所作所爲没人知道吗？”淡淡的看了一眼微微瞪大的猫眼，榊牵着越前转过一座假山，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慢慢说给他听。“你们在做些什麽，我们都知道，只是刻意纵容，也是想看看凭你们自己的能力能做到什麽程度。”
“今天，你在里世界接触平等院之後，黑部就已经派人过来了。在平等院将你强制踢出里世界的同时，等候在工作舱外的人便直接将你带走了。”话音微顿，目光在浮起些许羞恼的脸庞上停留片刻，榊略微放柔语气，又道：“虽然我不赞同你的做法，但不得不说，龙马，你真的很不错，也许是我该放手的时候了。”
终于知道刚才收拾自己的那个人的名字了，越前低駡了两声“混蛋”，才想追问在工作舱外偷袭自己的罪魁祸首是谁，一抬头便看到榊略带伤感不舍的眼。心中没由来的一软，他伸手抱住榊的腰，把脸埋在宽阔温暖的肩膀上，小声道：“大叔，我会回来看你的。大叔要好好保重，少抽烟……”
没有人会比榊更清楚这一方看似幽静清雅的院落实际与牢笼无异，越前住到这里之後便再难有机会自由行动，榊勉强扯动了一下唇角，轻轻环抱住怀中纤细的身躯。掌心在削瘦的後背轻抚，细细啄吻柔软的墨发，他哑声道：“别担心大叔，你自己要懂得照顾自己。一代管理者和你那些前辈不同，他们出生入死早已锻炼出了冷酷的心性，不会包容你的任性，脾气要收敛一点。”
“我才不需要他们包容，我会超过他们每一个人，大叔就等着看吧。”不服气的撇撇嘴，越前仰头望着榊，勾唇骄傲一笑，道：“总有一天，我会比那个什麽平等院更厉害，我一定会查出龙雅出事的真相的。”
静静凝望清澈的眼眸，榊慢慢抬起手，在微挑的眼角轻抚。指尖沿白晰的脸庞滑落，一直落到微扬的唇角，他俯身贴上柔软的唇瓣，在温柔辗转中低声呢喃：“龙马，乖孩子，你一定要好好的。”
乖巧的等待这一吻结束，越前眨眨眼，道：“我的猫，就拜托大叔了。还有，仁王前辈打人也是爲了帮我，大叔就不要再责罚他了……还有其他前辈……”
耐心听完这难得的多言，榊微微颔首，欲言又止。末了，他起身拉起越前，道：“走吧，这次的事我不会追究，你还有什麽想做的事就趁今天全部做完。”
被榊这麽一提醒，越前突然想到了龙雅。稍微犹豫了一下，他满含期待的看向对方，小声道：“我想去看看龙雅，大叔陪我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