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爲正式管理者後,越前的生活与从前相比幷无太多变化,管理科也依然维持着原本平静中偶有紧张刺激的节奏,因此谁也没有想过一件在里世界突然发生的案件,会让他们从此之後的生活彻底改变。
事情发生那天,表世界下着倾盆大雨,越前被迹部强拖着进了里世界,参加一场据说是纪念对方出道十年的演唱会。作爲捧场嘉宾之一,他唱了两首单曲,又被爱热闹的丸井等人拉到台上来了一场热舞,终于找到机会躲到後台,与仁王一起缩在角落里偷偷吐槽迹部难以让人接受的华丽张扬。
“前辈,你说这些人都看猴子山大王蹦躂十年了,怎麽就一点都不腻味?”接过仁王递来的一小块葡萄味蛋糕,越前盯着实时屏幕上热火朝天的场面,小声嘀咕道:“爲什麽他们会崇拜一只那麽自恋的猴子?”
仁王也端着一小碟蛋糕,可幷不往嘴里送,而是一勺接一勺填进越前嘴里,表情自得其乐。听了後辈的疑问,他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懒懒开口道:“反正听歌是免费的,每次听完还有礼物拿,有便宜不占是傻子,对吧。”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又被仁王喂了一勺蛋糕,越前口齿不清的应了一声,倒还真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反正,他就是不相信真有那麽多人会喜欢听一只华丽又俗气的猴子唱歌,哪怕迹部的歌声平心而论还是很好听的。
对仁王来说,自从目睹了迹部亲吻越前的画面後,他就彻底不待见这位娱乐组的老大了。平时的工作倒还是公事公办不会乱来,但在私下里,他则是能给对方使多少绊子就绝对不留余力。听到越前同意自己的发言,他眯眼满意一笑,伸手把少年纤瘦的身体往怀中一搂,道:“总之,那就是个有钱没地方花的家伙,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也不要被假像欺骗了。对了,我最近在大楼外的小公园里发现了一群流浪猫,你有空多跟我去喂喂吧。”
知道仁王也喜欢猫是在不久前一次偶然的机会里,同样的喜好让越前最近一段时间和他走得很近,听他提起这个便连忙点点头,道:“那等下我们就去……你说猴子山大王还要唱多久?”
就在仁王打算提议越前一起偷跑的时候,丸井过来了。见两人亲亲热热凑在一块儿说悄悄话,而且仁王还偷了自己特地给越前准备的蛋糕投喂对方,他稍微显得有点不高兴,走过去夺过仁王手里的盘子,皱眉道:“仁王,你怎麽老是做些偷偷摸摸的事?”
无视丸井眼中流露的不悦,仁王搂着越前慢吞吞站起来,勾唇笑道:“有什麽关系,不都是给小东西吃的吗?别太计较了啊,丸井。”
“前辈,演唱会算是结束了吗?”看看屏幕里还在与观衆互动的迹部,越前满眼期待的盯住丸井,特别希望从对方嘴里得到肯定的答覆。“我和仁王前辈还有事,要没我的事我就先走了。”
挑挑眉看了一眼笑容逐渐扩大的仁王,丸井轻哼一声,也挖了一块蛋糕投喂越前,摸着他的发笑道:“还不行,迹部说最後收场要和你合唱一首,快上去吧。”
嘀咕着“猴子山大王真是麻烦死了”,越前不情不愿的上去了,留下丸井神情不爽的盯着仁王,沉默片刻後唇角扯出一抹笑意近乎于无的弧度,道:“你最近和小东西走得挺近的,难怪迹部对你很有意见,还是稍微收敛一点吧。”
“他对我还有意见?你怎麽不问问他自己做过什麽破事?”回望丸井,仁王淡淡一哂,道:“既然是最後一首了,我就先脱离了,谢谢你的蛋糕。”
在热情的欢呼声中登场,越前先对得意笑望过来的迹部狠狠瞪了一眼,磨磨蹭蹭的挪过去搭住那只对自己摊开的手,在内部频道中气恼的嘀咕:“猴子山大王你唱了三个小时了,就不累吗?”
“累,但这压轴,本大爷就是要和你一起合唱。听话点,好好唱。”唇角扬得高高的,一把将越前扯到身边牢牢搂住,迹部无视其他管理者在内部频道里要麽冷哼,要麽发出嘘声,张嘴和着乐曲开始演唱。
还是曾经合作过的那首《理由》,迹部唱得格外专注,目光落在白晰精致的面孔上,微微闪动着朦胧。透过大屏幕,所有人都能看得出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疼爱和宠溺的眼神,满场狂热的气氛渐渐安静,变得寂静无声只有低沉的歌声在回荡。
被这样一双深蓝如海的眼眸看着,越前想要闪躲,又担心会影响到迹部的发挥,只得浑身不自在的站着。等到迹部一段唱毕,他慢慢举起话筒准备接唱下去,一声沉闷的枪响突然在人群中响起,惊得他手臂微微一顿,连忙循声看去——
在舞台正前方,一个年轻的少女已瘫倒在地,胸口绽开一朵血花,不断抽搐的身体下血迹正在缓缓扩大。因爲在里世界第一层不存在死亡的概念,她旁边的人都以爲是现场特效,还在爲少女出色的演技以及逼真的效果鼓掌叫好,没一个人上前对她施以援手。
可越前和迹部不一样,凭藉管理者敏锐的直觉,他们一看就知道出事了,双双脸色一变。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越前跳下舞台冲向少女,而迹部则用管理者权限将少女以外的其他人直接踢出这片区域,然後也赶了过去。
“猫儿,如何?”比起脸上写满错愕的少年,迹部的脸色苍白如纸,因爲他想到了在记忆中影响了他很多年,最近才差不多淡忘的一幕——当年,龙雅也是安全区域中枪倒地不起的,就在他的面前。
猫儿这个称呼是迹部最近叫上的,越前原本极爲抗拒,可此刻他已经无暇去在意了。抱着少女渐渐发凉的身体,他还想徒劳的去捂住对方胸膛上的弹孔,可汩汩而出的鲜血却依然不断从指尖涌出。第一次亲眼目睹一个人死亡,哪怕是在里世界,越前也不能不感到惊惶,听到迹部的声音便抬头颤声道:“猴子山大王……她……”
指尖在少女颈部大动脉上停留了片刻,迹部示意越前别急,低声在内部频道里交代了几句,然後一把将颤抖不止的纤瘦身躯搂紧臂弯,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哑声低喃:“没事,没事……你先脱离,然後去支援组大会议室,我马上出来。”
说话间,少女的身体已渐渐变得模糊,最後彻底消失在越前手里,唯有地上一滩刺目的血迹还提醒着两人,刚才在他们面前发生了一件绝不可能发生的诡异事件。
从里世界脱离,离开工作舱,越前飞快奔向支援组楼层,推开会议室的门发现大部分已坐在里面了,每一个人面色都凝重异常。见了越前,不二将他拉坐到身边,拢住依旧没法停止颤抖的身体轻拍紧綳的後背,柔声安慰道:“别怕,先喘口气等迹部来。”
“爲什麽会这样,前辈?”紧紧抓住不二的衣襟,越前紧蹙着眉道:“第一层不是安全区域吗?爲什麽那女孩会中枪?爲什麽她没有被强制踢出?”
“……”垂眼注视写满困惑的猫眼,不二嘴唇微动,却不知如何回答。沉默片刻,他将越前的头往肩上一按,低声道:“抓紧时间休息,接下来我们休息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这件事……和当时队长出事好像……”
不知是谁轻轻嘀咕了一声,原本还在沉思的管理者们都不约而同的抬起了头。他们有的眼神中流露责难在会议室中逡巡,仿佛想要找出这个多话的人;有的则一脸担忧的看向不二臂弯中的少年,仿佛在担心这句话会给他带来影响。最後,幸村站起身冷冷环视衆人,道:“事情还没有定论,先不要乱猜,没有任何意义。”
就这麽几句话的时间,迹部已经赶到了,走进会议室後的第一句话就是:“手冢和真田已经去了吗?”
“去了。你给的地址距离这里不远,相信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先等他们回来再说吧。”对迹部微微颔首,幸村看了看越前,道:“迹部,你先把当时的画面重放一次吧,也许会有发现也说不定。”
可是,无论将那短短的一瞬间回放多少次,无论多少双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画面,又无论把分辨率调整到最精细的程度,那一颗射向少女的子弹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没有任何嫌疑人可被捕捉。知道这已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路,幸村果断选择了放弃,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转眼看向不知何时离开了会议室,又何时回来的柳,轻声问:“那女孩的全部资料,你拿到了吗?”
将带来的资料分享给衆人,柳缓缓走到前面,指着画面中巧笑倩兮的少女道:“水岛美智子,今年十六岁,是水岛直哉的独生女。这个水岛直哉相信很多人都知道,他是主张废除里世界个人区域的激进派,也是国会议员之一。”
听了柳的话,迹部冷笑一声,懒懒哼道:“原来是那家伙。本大爷记得他,他不仅反对废除个人区域,最近也开始指责我们管理科,说我们拿着大笔预算却没能做出什麽像样的事情。这下好了,他女儿在我们眼皮底下出事,他更有理由把所有责任都加在我们头上了。”
“不,他已经没机会再指责我们了,因爲他已经死了。”
声音从门口传来,平淡无波的声綫一听就知道是手冢回来了,幸村转眼看向他,微蹙着眉道:“死了?那他女儿呢?”
“也死了,死于心肌梗塞。”径直将得到的第一手资料分享出来,手冢拉了张椅子坐下,手指在眉心轻轻揉捏片刻,继续道:“水岛直哉死于刚刚发生的一起车祸,真田已经赶过去收集资料了,事发时他的女儿独自在家连綫里世界。”
手冢带回的资料幷不能爲破案带来任何一丝綫索,所有人都默默盯着一张张放大的照片,试图寻找蛛丝马迹。看了一会儿,越前抬头望向柳,道:“前辈,这件事和龙雅当时发生的意外有什麽不一样吗?”
早就猜到越前不可能不问这个,柳的面色很平静,走过去摸着他的发,目光在幸村、迹部和白石脸上流连而过。无视三人罕有流露出些许紧张的眼,他弯腰在越前的平板电脑上调出一个文件夹,道:“我希望你自己看过之後自己下判断。”
这是越前第一次亲眼目睹龙雅出事时的实况画面,看着龙雅追出数步後突然倒地,面上流露出痛楚的表情,他浑身狠狠一震,双拳紧握。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头涌起的疼痛,他凝神注意每一个细节,幷且与刚才水岛美智子遭袭时的每一个画面进行对比。看了很久,他抬头用肯定的语气对柳道:“这一次除了没发现凶手之外,其他都是一样的。”
唇角泛起微微的笑,柳再次摸摸柔软的墨发,道:“我会和乾一起分析相关数据,但会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也未必会有结果。你们的讨论我就不参加了。”
柳走了,其余手上还有其他任务的管理者们也三三两两的离开了,毕竟坐在这里光靠讨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广阔的里世界还等着他们去维护。最後留下的人包括四个组的负责人,再来就是不二和越前。
暂时无暇去关注越前的情绪,不二沉思一阵,道:“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会不会水岛父女两人的死,其实是有人在警告一切想要涉足里世界自治的人,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
微微摇头,白石眼中闪过不赞同,紧拧着眉道:“按照你的想法,我们不应该是更要紧的目标吗?爲何要去找一个只能在嘴巴上喊喊的人的麻烦?”
“但比起连存在都少有人知道的我们,水岛直哉作爲公衆人物,更具有警告的意义吧。”略显自嘲的笑笑,不二眯眼久久盯着水岛美智子的照片,叹道:“只是我想不明白,若真有人想表示警告,爲何还要杀了这女孩,究竟是想让警告来得更具份量,还是只是一次试验,又能不能和队长当年的事扯上关系?”
“现在讨论这些意义不大,先放一放吧。”见迹部正在点烟,手冢问他要了一支在唇间点燃,透过袅袅升起的烟雾不动声色的看了越前一眼,沉声道:“我们目前最需要的关注的是,以往认爲安全的区域如今幷不安全了,必须随时警惕还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手冢说得没错。在没有摸透对方的动机和行动方式之前,提高警觉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了。”低低咳嗽了一声,幸村想了想,道:“暂时先不用特别做什麽,一来追查得太紧可能暴露我们的身份;二来说句不好听的,只有多一点案例,才能分析出共同点。”
“你还真够心冷的。”虽然觉得幸村说的话太过刺耳,但迹部也不得不认同对方说得有理,面上飞闪过一抹气恼不甘,起身道:“安全区是本大爷管辖的区域,要怎麽做本大爷说了算,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加派轮值的人手。”走到门口,他似乎想起了什麽,回头对越前道:“小鬼,你的身份是自由人,这时候轮到你来本大爷这边填补空缺了。现在跟本大爷过去开会。”
其实迹部不说越前也打算这麽做,听完後没有任何反驳,跟着对方走了。目送两人离去,幸村沉默片刻,对不二道:“看好小东西,他恐怕会把队长当年的事扯在一起调查,现在情况不明,做这些没好处。”
“我只能说尽力,但不能保证可以改变他的想法。”也起身打算去支援组帮柳的忙,不二走了几步,突然转眼看向余下的三个人,正色道:“既然大家都对当年的事有疑问,这次的事又有那麽多相似之处,爲何不趁机调查清楚?就当解开我们所有人的心结,不好吗?”
这麽多年来还是第一次与不二意见相左,幸村眉心微微一蹙,不语看向手冢和白石。见两人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对不二的支持,他淡然一笑,道:“也没什麽不好,前提是两件事真有牵连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