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景瑜都记不得上一回见过许魏洲的妈妈是啥时候的事情,印象里就是个性子跟许如出一辙地温柔,说话轻柔温文的阿姨,待他特别客气、特别好,总老嚷着他比许魏洲长得好,弄得好几回许魏洲还因此认真吃起他的醋来。可那是在他的父母都不明白他对他们的宝贝儿子抱着什麽感情下,才能得到的待遇,这些年的风风雨雨过去後,他自然可以假装还是那位昔日许魏洲的好兄弟,不过这样一来,他还谈何资格说要不计一切地带走许魏洲呢?
保母车在许魏洲家门前放下两人,他们先将余晓晴给送回饭店,又换过一身轻便的衣服,才又从饭店赶过来,一路上许魏洲的表情除了不安,就只能用阴郁来形容,就算黄景瑜心底也猜测得到是因为什麽事情,不过他也刻意不问不提,比起自己要跟许魏洲的双亲坦白,他不但不让许魏洲结婚,还想顺便一起捞走他们儿子这事情来,还有什麽比这更值得令人担忧的事情?
「我可警告你,没事别乱在我爸妈面前胡说八道…现在够我心烦的事情已经太多了。」
许魏洲按了大门电铃後,局促不安地再次低声提醒黄景瑜,他家座落在上海称得上高单地段的区域,虽然房子比起真正的富豪人家称不上大,但也远远胜过黄景瑜老家所能见到的格调。
「是谁呢?这个时候的…啊!我的小祖宗,洲洲!老头啊,你还不快来看看,是谁突然跑回来了,你这孩子也真是的,怎麽要回上海不先说一声呢?自个儿打车过来的吗?多折腾多累人,就让你爸去机场接你不就得了吗?」
许妈妈开心地将许魏洲一把搂进怀里,比起黄景瑜印象中又苍老些的脸庞上,挂得是对儿子无限的思念牵挂。
「妈…都说过几次了,就算真打电话跟您说,也不能让老爸去机场接啊!那可比我自个儿打车更可怕多了。」许魏洲一边拍着母亲的臂膀,一边心疼地安抚着,真仔细算算,从他上次见过父母到现在,起码也快一年没有回过上海,好好在家里待上一段时间,陪陪他们了。
「哎呀…我刚还在想说这孩子谁呢?这麽俊这麽帅,这不是景瑜吗!你俩兄弟今天是要给我们多大惊喜呢?这可怎麽办啊,家里粗茶淡饭的,我和你爸平时吃清淡惯了,没准备什麽东西,这不行不行,我马上上超市去买去…」
许妈妈一见到站在许魏洲身後呆楞着的黄景瑜,原本就欣喜的神色更多了层光亮,接着也立刻把黄景瑜一起揽了过来,此时听到太太呼喊声的许爸爸正走出来,一见到两个大男孩被妻子哭哭笑笑地搂在怀里,一时还差点反应不过来。
「洲…景瑜,今个儿是什麽好日子,怎麽你们两个一起回来啦!真是的,你这是老糊涂了吗?怎麽让孩子们站在门口呢!快进来呀。」
「行!行!你快带他们进去休息,我这就要出门去买些好东西给这两个孩子补补,你看我们洲洲,是不是又瘦了啊!」许妈妈一边把两个大男孩往屋里推,一边就急着翻找钱包准备外出。
「阿姨!您别忙,多不好意思,也就突然上门打扰,咱叫外送吧!这麽多年没瞧见二位,都是我不懂规矩,今晚就让我请客好吗!别忙了,一起进来坐。」
黄景瑜抢在许妈妈要奔出门前,先一步喊住她的脚步,许魏洲坚持不肯今晚回来的原因,就是不想让母亲半夜还要忙活,这要是真让她老人家给出去了,回头他不叫许魏洲给怨恨死才怪。
「那多不健康啊!你们都是男孩子,平常自己住铁定都随随便便吃了,难得回来一趟,说什麽也要阿姨亲自下厨帮你们做顿好的,再说又不是什麽外人,别跟阿姨争,你陪洲爸跟洲洲去。」
「不是,阿姨您真的别忙,我们也不是马上就离开,这次说不准就住上两三天呢,明个儿还是後天,有的是机会吃你准备的大餐,现在您瞧瞧,天色都这麽晚了,买到的东西肯定也不新鲜是吧?那多浪费你一手好厨艺啊,再说了,这时间让你一个人忙着,不是活叫我食不下咽吗?」
「两三天…真的嘛?这样听你说起来是也有道理…不过…」
「妈,别不过了,说什麽今晚你都别想出门,进来一起坐吧,晚餐景瑜会想办法。」
即使再佩服黄景瑜对於老人家总是特别有一套,但许魏洲还是先抓准时机在母亲反悔前,硬是把人都给捞了进来,并顺势关上大门。
「我…我负责啊?」
见许魏洲拉着双亲,完全无视於突然背负起填饱他们一家三口肚子重责大任的黄景瑜,委屈地留在原地默默拿出手机,这他都十年没回上海了,让他临时生出一桌外送晚餐来这儿,可真是趁机折腾他的好方式。
最终黄景瑜还是在余晓晴的紧急支援下解除危机,虽说直接让五星饭店的厨师直接上许魏洲家料理晚餐,是有点过分的铺张,也吓得许家两老一愣一愣的,但看在最後晚餐还是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多少让黄景瑜松了口气。
饭後,难得回家一趟的许魏洲,再加上黄景瑜当然避不免得陪着两老聊着,黄景瑜也可以明显看出许魏洲的紧张,毕竟当厨师那些外人东西都收拾好离开後,接着自然就是家族会议的时间,当许爸爸一吃饱饭,就一脸严肃地对着许魏洲说那句:「洲啊,吃饱到客厅来,爸有事要问你。」开始,两个人接着吞进肚子里的饭菜是什麽滋味也都没什麽印象了。
许爸爸很爱泡茶,总是习惯一个人或带着太太坐在面对庭院的客厅,吃茶闲话,这天对象则是换成两个身材高壮的男孩,从坐下後就安静着谁也不敢先张口说话,乖乖地在一旁看着许父优雅熟稔的泡茶手势。
「来,都尝尝,这茶叶特好,平日我都舍不得拿出来。」
斟了三杯茶水,许父各给了许魏洲跟黄景瑜一杯後,就拿起自个儿那杯轻啜起来,一脸悠闲惬意的模样,反而更叫两个心里都藏着事情的孩子,更加不知如何是好。
「爸…关於我跟小倩的婚事。」
终於还是忍不住这种气氛的许魏洲先一步开口,再这麽压抑下去,他觉得自己铁定会疯掉。
「甭解释了,爸都听你妈说了,婚姻的事情,本来就该你们年轻人自个儿拿主意,虽然当初倩儿打电话到家里来报喜时,我跟你妈也高兴了好半天,没想到以你这脾性,还让咱俩那麽快抱上孙子,不过事後想想,爸就是觉得有那麽点不对劲,正想着等你回来好好问问你。」
「许叔果然是聪明人,洲话都还没说出口,就先给你猜着了,害他还担心了整天呢。」
黄景瑜拍拍许魏洲的肩膀,试图打着圆场说。只可惜这招对於现下解决父子俩之间的尴尬似乎不是那麽奏效。
「爸…这事情都是意外,我还不打算结婚,也不懂小倩为何要拿怀孕这事情来骗我…我。」
许魏洲知道父亲向来就是保守的人,最讨厌男人对女人不负责任的行为,而他在不知道唐倩可能还对父母说过什麽的情况下,让他多做什麽解释,他都觉得特别扭。
「女人啊…一旦碰到威胁,对自己心爱的人,有时自然是用尽什麽办法都想要挣到怀里。一个大闺女宁可拿这事来要你娶她,就足见对你有多痴情了,虽然说谎不对,但你真要全怪她也不是…毕竟你都跟人家名正言顺地交往着,不是吗?若不是让她不够有安全感,她何必用这方式来招你?」
许父淡淡地说,再提到威胁两字时,虽然语气平稳,但还是让黄景瑜跟许魏洲心里都震慑了下。
「这事情确实我处理的不够好,我会找机会好好跟她道歉,不过现阶段,我真不觉得我俩合适。」许魏洲有点丧气地回答,低垂着的脸像是犯了天大错误的小孩,弄得黄景瑜好不心疼。
「是说,许叔啊,我觉得这事情也不全都该怪在洲洲身上,爱情本来就讲究两厢情愿的,这唐倩她在媒体前公开婚礼也是自作主张,哪个男人受得了一回国就莫名多了个自己都不晓得的未婚妻呢?」
「这洲洲的事情,怎看起来你比他还委屈呢?」
听着黄景瑜一番话,许父不禁觉得有意思起来,他也其实也特喜欢黄景瑜这孩子,打从他和许魏洲一起窜红,一起变成全中国的话题时,他就仔细观察过他,坦率、不做作,思想比起自家的孩子,更是成熟上好几倍,可从来不曾因为翻红而改变性子,对老人长辈总是比同年龄的孩子多一分同理心,礼貌,做起事来更是袒荡荡的从不怕闲言闲语,是个一见就讨人喜爱的小子。
「屙…也不能这麽说,谁叫洲是我的好哥们呢,您不知道这唐家还想藉着婚事,逼着他改合约,说到底是真想结婚,还是利用洲捞上一大笔,都还不清楚呢!」
「黄景瑜,你闭嘴。」
许魏洲真心认为再让黄景瑜这样口无遮拦地继续下去,就算是笨蛋都看得出他俩关系铁定不寻常了,还用说是自己的父母吗?
「他说的事情我倒是不晓得,合约是怎麽回事?」
许父好奇地转向许魏洲问道,对於唐倩他只见过一两回,印象并不特差,但也称不上好,就是个漂漂亮亮,在有钱人家长大的千金小姐,说跟他的儿子不登对吗?也不是,不过作为父母的直觉,当下就仅觉得对方不像许魏洲会挑选的对象,可孩子们感情的事情他哪懂那麽多呢?只要许魏洲喜欢,他和太太自然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对意见。
「没什麽,那是两回事情,你别听他贫,我会妥善处理的。」许魏洲瞪了黄景瑜一眼。
「是这样嘛?但我和你妈总直觉你有事情瞒着我俩,你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性子,总把烦恼压在心底,就怕我们担心,这麽压着压着,才把身体搞得一塌糊涂,到底我们也活过了那麽多年头,有什麽事情是你可以承受,我和你妈会承受不住的?」
许父神情转为严肃地盯着许魏洲,真要说实话,凭他们家里的环境,他们根本可以不让宝贝儿子这麽不顾一切地进演艺圈闯荡,刚出道那段日子,多少不实的谣言、中伤,让许魏洲吃了什麽苦头,他们哪会不清楚,那时就着孩子年纪轻,有自个儿的想法,一个男人要出去闯一闯也不是坏事,也就什麽都依着他,只要许魏洲照顾好自己便成,却没想到最苦的时光熬过去了,然而那时所养成的吞忍个性,却怎麽也改不掉,出了事情总爱瞒着父母,连点依赖、诉苦都没有,独立坚强到反而让他们心疼。
「真的没什麽事情啊,爸。」许魏洲不禁叫屈,他确实认为这事情他能自己处理掉。
「成了!成了!你别说话,让景瑜给我说说。」
许父丧失和儿子争辩的耐性,索性转移拷问对象。
「我?许叔啊…既然洲洲说没什麽,那就没什麽啊!我们这又不是孩子了,这点事儿不用烦劳您老操心。」黄景瑜在收到许魏洲警告的眼神後,也不致於再次往火坑里跳下去。
「真是这样?那给叔说说,这些年都去那儿?干啥去了?怎麽一声招呼也没打就离开中国呢?你知道我们家洲洲那时候心情有多低潮吗?好歹你们也是一同吃过苦的兄弟,不是嘛?」
「那时候是我不对,情况紧急就没想那麽多,当初也不知道一出国,就抓着了个机会,男人嘛…谁不求发展呢?相信叔你也懂吧?瞧,这会儿我不是上门给你们赔不是来了吗?」黄景瑜尴尬地搔了搔头发,傻傻地露出惯性的虎牙笑容。
沉默再次在三个人之间蔓延开来,听完黄景瑜的解释,许父好一会儿没再开口问话,屋内厨房里许母料理着餐後水果的刀切声,听得一清二楚,过分的静谧更叫两人坐立不安。
「景瑜啊…就当叔罗嗦点,你这次回国,跟洲洲要结婚的事情有关系吗?」
许父专注地在茶与器皿间的优雅操弄,但嘴里问的问题却让坐在一边的两个男人,心都跟着猛烈撞了下,许魏洲根本连转头望黄景瑜的勇气都没有。
「还是我该问…你对我们家洲洲的感情,真的只是一般兄弟那样?」
「爸…你胡说什麽呢?我跟他不是兄弟是什麽呢?您别乱想了。」许魏洲只觉得差点就没晕厥过去,难不成连他父亲都看出什麽端倪吗?
「我在问景瑜呢,你插什麽话。」许父平淡却严厉地一句话,立刻让许魏洲闭上了嘴。
许魏洲只能看向黄景瑜,拼了命用表情向他暗示别乱扯胡说,可是偏偏黄景瑜明明看见也意会了,却一点都没有打算理会他的样子,他的神情比他父亲还要来得认真,光是看到这样,许魏洲就已经差点没立刻站起身来逃跑了。
「不是,叔,我这人不爱说谎,也不会说谎。我爱上了许魏洲,爱上了你们的儿子,从十年前和他一起拍戏时就爱上了,至今也没办法放手。」
许魏洲只觉得那一瞬间他的心跳似乎瞬间停了下,这回换他呆楞地看着黄景瑜,丝毫不敢看向自己的父亲。
「嗯…这样啊,也是,表情跟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代表叔我年纪还不算大到连这麽明显的事实都看不出来,那麽洲洲,你呢?」
许父抬起头,望向已经被吓得一脸惨白的儿子,答案,作为许魏洲的父亲,他怎麽可能不知道,不过这事情他得要他自个儿的儿子也有勇气开口向他承认,那才行。
「爸…我…」
许魏洲脑袋一片空白,他根本没料想到今天晚上的谈话会发展成这地步,更不敢想像自己的父母到底从什麽时候开始,就察觉了这件事情。
「我只想听你说实话,你自己心里要什麽,追求什麽,不是一向都很清楚明白?」许父凝着自家儿子深邃漂亮的眼眸,那遗传自他母亲的基因,让他可以轻易从中看出许魏洲说的话是真是假。
「对不起,爸,但我也爱他。」
这麽多年来,从没有任何一刻能让黄景瑜有想哭的冲动,即使在异乡的生活再苦再累,他的心底有多思念许魏洲,他都能咬着牙吞忍着逼自个儿往前走,却怎麽也没想到,一句亲口来自许魏洲的肯定,就能轻易击碎他所有的防线,他呆楞地睁着眼,眼眶微红地看着同样用认真表情向许父坦承的他。
他也爱他…这话一直以来,黄景瑜都以为只有在梦里能听见,如今却活生生地从许魏洲嘴里亲口说了出来,他哪能不激动呢?
「没什麽好对不起的,爱一个人并没有错,你跟我道什麽歉。」
原以为父亲会沉默、会发怒、会立刻将他和黄景瑜给赶出家门,但在听到意料之外的一句答覆之後,反倒是许魏洲比自个儿的父亲更要惊讶、说不出话来。就连一旁的黄景瑜都露出一脸讶异的神情同时看着比两人都还要更为豁达的许父。
「怎麽?你们俩那是什麽表情?」
发现两个孩子都瞪大着眼看着他,许父不禁觉得有点趣味,难道他这反应不正常,应该先好好训斥他俩一顿再说吗?
「叔…您没事吧?您当真一点都不生气?我那个…我可是个大老爷们啊。」黄景瑜傻气地一问,终於让许父忍不住地大笑了起来。
「你这孩子,胡诌什麽,当叔我眼睛有毛病,还能把你这壮汉认成姑娘不成吗?还是你们认为我该好好发顿脾气,那才叫正常呢?」
「当然不是…只是没想到您这麽开明,事情顺利得让我觉得自个儿是不是在梦里?」
黄景瑜呵呵地傻笑着,当下他很自然地拉过许魏洲的手牵着,就算一开始许魏洲被这举动给着实吓了很大一跳,甚至企图挣扎,不过对黄景瑜来说,就像是牵着一辈子最珍贵的宝藏般,说什麽也不让许魏洲有挣开的机会。
「你们俩都肯说实话,我很高兴,其实我跟你妈早就有心理准备了,打从你俩认识开始,到景瑜第一次出现在咱家时,做父母的,心里怎麽会没有底呢?有时候只是愿不愿意面对跟承认的问题而已。」
「爸…可是你跟妈都不反对?我跟他…我们可没办法让你俩抱孙子啊。」
就算黄景瑜再开心,许魏洲也不敢相信向来保守的父母,能这麽轻易就看破这件事,任何一点只要会让他们伤心难过的事儿,他可都做不出来。
「比起你过得幸福快乐,有没有孙子算得了什麽呢…洲洲啊,你知道吗?刚刚晚餐的时候,你脸上的笑容,是我跟你妈这些年看过最真的一次,有时候,我们都快忘记,当初那个会打从心底笑着跟我们说自个儿又拿了什麽奖、写了什麽作品的你,长什麽模样了。」
许母不知何时已经默默地走到丈夫旁边坐下,脸上堆满地是心疼却又快乐的笑容,比起能让他们再度找回当年那个天真善良的孩子,还有什麽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泪水抑制不住地滑落脸庞,许魏洲不能想像,这些年来自己的双亲是用什麽样的心情,看着他成长、看着他走向他所谓成功的舞台,为何连他始终都不敢承认的感情,自己的双亲却是这麽坦然地接受呢?那麽一直没有勇气坦白,瞒着他们的他,究竟是对他们造成了多大的伤害跟折腾?怎麽事情到最後,最傻的人往往都是他自己?
黄景瑜握着许魏洲的手後,始终低着头听着他们亲子间的对话,或许是难以置信,原来幸福有时候也是能够轻易地就降临在他身上,有人能够理解他们的感情、认同他们,而这人还是许魏洲的双亲,比起许魏洲的感动,他微微颤抖的手充分地透露了其实一开始,比谁都更怕被拒绝、扫地出门的,就是他黄景瑜自己。
黄景瑜已经好多年没掉过眼泪,今晚是第一次,他克制不住地落下泪水,手里握着的是长久以来期盼的人,心里暖着的是他和他的家人都接受了他,没有责备训斥,污辱唾弃,只有满溢得他都开始质疑自己是否有资格拥有的爱。
这一切真的不是梦吗?他好怕下一回张开眼来,会再度发现所有的事物又不过他千百个美梦中的一个罢了。
「哎呀…瞧你们两个,都三十出头的大男人了,怎麽还哭成这样,还有什麽比看自己的小孩快乐更重要呢?你要是怀着遗憾去娶一个不爱的姑娘,替我跟你爸生了个孙子,可却一辈子都带着後悔度过,那我跟你父亲,才真的是心疼跟罪孽呢。」
许母拿过纸巾,连忙递给黄景瑜,母子连心,一开始发现的就是她,虽然也曾经震惊,无法接受,可是在默默地看着他们两个的互动,以及经历过的一切後,当许魏洲脸上的笑容她不再熟悉,甚至有时会因为那过度勉强的微笑而心疼时,她就清楚自己跟孩子的爸,该怎麽做才是最好。
「叔、婶…谢谢你们,我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麽,不过只要我黄景瑜活着的一天,我就绝对不会放开他的手,不会让笑容从你们儿子脸上消失。」
更加紧握住许魏洲的手,黄景瑜低着头向许魏洲的双亲以宣誓般地口吻,担保了一切,这是他唯一也是应该做的事情。
「傻孩子,多了你这麽一个英俊乖巧的儿子,我跟洲洲他爸开心都来不及了,是我们该道谢,谢谢你一直努力着,没有放弃对我们家洲洲的感情,以後就麻烦你多看顾着他,别让他的体重再往下掉了。」
许母笑着拉过两个孩子的手,她是打从心底喜欢黄景瑜,率真不做作、孝顺懂事,永远有着同年纪孩子不该有的过分成熟,这些都让她跟心疼自己的小孩一样,心疼着黄景瑜。
第二天的拍摄与代言行程,在已经获得许家父母的肯同下,黄景瑜自然是说什麽也要一大早就拉着许魏洲,同他开始一天的工作。
在许魏洲的坚持下,他还是维持一贯小助理的打扮,跟着黄景瑜的助理团队打转,非必要绝不让那条以为已经踩进他家大门,就可以为所欲为的鱼接近自己,当天一大早,他们抵达的是国内某大型时尚杂志的摄影棚,由於路上车况导致他们与约定好的时间有所延迟,所以一到现场余晓晴跟黄景瑜立即就被造型与化妆师们给捞了走,留下许魏洲和他的助理团队在外安抚早已闻风而至的粉丝。
「洲洲,这儿我们忙就行了,你还是不要在粉丝面前走动比较好,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内场那边就拜托你帮忙看着,免得有人偷溜进去棚内。」
助理领导小李一开始就拉着许魏洲避开人潮往工作室周边走去,要是这小子出了什麽差错,他肯定会给黄景瑜剥掉一层皮。
自身也很清楚状况的许魏洲当然也就顺着大家的安排,本来他还打算悠哉地待在家里度假,何必跟着到这儿活受折腾,还要弄得所有人惊心胆颤,可偏偏黄景瑜以那种就算用扛也要把他扛出门的态度,最後还是逼得他不得不折服。
就在许魏洲在休息室外优晃,正无聊得紧时,一个略微熟悉的身影突然从角落的走道上窜出,他身上穿着的是杂志工作人员的制服,但神色、紧张的表情任谁看都不自然,记忆力一向挺不错的许魏洲迟疑了会儿,还是走上前挡住了对方的路。
「抱歉,这儿除了黄景瑜的助理团队跟相关人员外,不能再进去了,有什麽事情吗?」
许魏洲刻意压低声音,男子的身高比他还略高些,他始终觉得自个儿在哪看过这人。
「送服装跟化妆用具的,里头的人赶着要。」
男人举起双手提的一套西装和皮箱,证明自个儿清白,而一时之间许魏洲也想不出有什麽能拦下对方的理由,只好侧身让开,但还是跟着他的脚步往黄景瑜的化粧室走去。
「喂!你等等!」
当跟在後头的许魏洲察觉不对劲,并想起自己在哪儿看过那个人後,出声阻止却早已经来不及,对方加快脚步一瞬间就冲进了黄景瑜的化粧室,许魏洲跟着追了上去,然後跟着被对方高大的身材给堵在门口。
「黄景瑜呢!黄景瑜在哪儿?我要见他。」男人拉高音调咆哮着,化妆间内的造型师个个面面相觑,吓得楞在原地。
「先生,请你离开,这儿不接待外宾。」
许魏洲见室内都是女孩居多,担心发生什麽意外,一时之间也顾不得状况,伸手就拉了男人往外拖,可对方力气却远远比他大上许多,一个顺势扭身反而就扣住他的颈子,将他整个人压制挡在胸前,而这个暴力的举动很快就引起室内女助理的尖叫声。
「这是在闹什麽!」
甫换好衣服走出来的黄景瑜,一开始没发现门口的男人,只见室内造型师跟助理乱成一片,但当他转头看见被压制在一个高大男人怀里的许魏洲时,呼吸就差那麽一点没有停住。
「黄景瑜!我是你的粉丝,从十年前就开始追你到现在,你的每一场演出、活动,我从来不曾缺席过,就不过希望哪天你能对我留下一点印象也好,可是你从来没发现过我,就连那天在机场走上前来多看我一眼也不肯!你太让我失望了。」
男人激动地大声控诉,黄景瑜这时清楚想起眼前的男子就是那天在机场对着他跟许魏洲拍照的男人,难怪他对他一直有点似曾相识的印象,但追着他跑的粉丝那麽多,只要跟他攀谈介绍过的,他不可能毫无记忆,可是这男人他怎麽想都想不起有过这样一个人和他打过招呼。
「你有什麽事情好好说,先放开我的助理,你这麽大力气,是想掐死他不成?」黄景瑜皱着眉头,就算是他的死忠粉丝,用这种方式闯进来也不在他的容忍范围之内。
「助理?追了你那麽久,你真当我笨蛋吗?你的小助理长得这麽像许魏洲?」
男人冷笑了声,一把就扯去许魏洲的帽子口罩,在场有几位不知道状况的工作室人员立刻发出惊呼,谁都没想到有机会在同一个场合见到两人。
「你他妈的放开他,说了一堆你到底想干什麽?这麽做我就会认同你的行为吗?」
黄景瑜恼火地想冲上前,但在看见对方更加用力地箝制住许魏洲的颈子,而後者几乎已经快无法呼吸时,不得已停下了脚步。
「你在做什麽!我们已经报警了!把人给我放开。」
在黄景瑜和室内的人一筹莫展时,小李带着工作室的守卫冲了过来,本来还想继续说些什麽的男人,见状也是一个慌乱,一把推开许魏洲就往走廊另外一个方向逃去,而黄景瑜全心全意都在被推倒後跌撞进一边衣架柜子中的许魏洲,根本连追的念头都没有。
「洲洲!」
黄景瑜冲上前满脸忧心地看着自己爬坐了起来,脸上还带着些许惊恐的许魏洲,他举起自己的右手臂,一道怵目惊心的割伤从手腕处一路蔓延到接近手肘的地方,鲜血不停地从伤口淌下,看得黄景瑜就像自个儿的心也跟着被画了那麽一道口一样,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说什麽他也不会硬要带上许魏洲。
「你先把伤口压着,我立刻送你去医院。」黄景瑜也不管地上那堆衣物价值多少钱,随便抽了一条看起来最合适包紮的丝巾就往许魏洲的手上压住止血。
「我没事,你不是还有工作吗?这点伤我自个儿去医院上个药就好了。」许魏洲伸出另一只没伤着的左手,挡住黄景瑜接下来的动作。
「我怎麽可能让你自己去医院!」
「我又不是小孩,而且谁说我自个儿去的,你那麽多助理,随便找个开车送我去不就好吗?你别耽搁掉该做的工作,这又没什麽。」许魏洲蹙起眉,他的行程原本就耽搁了,要是在这样消失不见,可要给多少人造成麻烦啊。
通常这类情况的争执,黄景瑜一向都是居於下风,责任感使然他也的确不能把工作说丢就丢着,因此最後也只能一脸委屈地让助理开车送许魏洲上医院,之後整日的行程都独自一个人跟着团队跑完,说啥也不敢再开口硬要许魏洲跟在身边。
当天的工作一结束,黄景瑜是在原本与余晓晴打算下榻的饭店寻着许魏洲,当看见他右臂有一半都被困在厚重的纱布中时,他满脑只想将那个推倒他的家伙给抓出来狠狠摔个几下,可偏偏後续追出去的助理们,最终还是让人给溜掉,连对方到底是什麽来历也不清楚。
「缝了八针!下次再让我遇见那家伙我铁定让他吃足苦头,管他是什麽忠诚粉丝,这行为也太不像话了!」
黄景瑜坐在床沿,仔细地检视着许魏洲除了手臂外是否还有其他伤口,额头给嗑出了块红肿,小腿也擦出了瘀青,毕竟当时那一摔力道可不小,偏偏又是往室内堆置最多器材与道具的地方跌去,手上的伤口是破碎的玻璃片造成的,其余大大小小的创伤怎麽碰出来的,只要想到当时休息室里的惨状,也就不难想像。
「我已经不疼了!再说这也不能全怪对方,是我自个儿没站稳,所以他稍微一推我就不小心跌了下去…」
许魏洲抽回手臂,从黄景瑜一回到饭店後,就只差没有从头到尾将他给剥光检查一遍而已。短短的一段时间内,感情获得父母认可,加上自个儿也亲口在他面前跟父亲坦诚,说什麽许魏洲也没有理由再去排斥黄景瑜那显然又变本加厉的关怀与担心。
「许魏洲!我说你脑袋是进水了,还是真的给嗑坏了不成?那种无视常规闯进工作区域,还对人动手动脚的家伙,能说是正常粉丝吗?你咋的还在替他说话呢?」
黄景瑜恼怒地索性一把将许魏洲搂进怀里,让他顺势半躺在他的手臂上,并尽量不去碰着他伤着的手,他难道不明白他有多难堪、多心疼吗?明明昨天还当着许家父母面前发誓要好好照顾他,今个儿就让许魏洲碰着这麽大个创口,弄得他连家都不敢回去,一离开医院後,就藉口工作耽搁直接躲到他的饭店里来。这状况要是传出去,他黄景瑜面子哪里还挂得住,他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伤害他好不容易才夺回手里的宝藏!
黄景瑜低着头,直凝着许魏洲那双猫般的大眼,任凭浏海覆盖在额头、眼睫的他,那张五官精致的脸庞就跟十多年前几乎无异,时光在许魏洲的身上冻结住,丝毫没有带走一丝该属於他的美丽风采,或许社会这染缸,的确是让许魏洲不得不给自己披覆上保护色,武装起来,但人的本性,说什麽都不是那麽容易转变,他的善良、总把所有人,除了自己以外的幸福放在第一位,而忽略了真正该获得疼爱的正是他自己。
这一点从黄景瑜刚认识许魏洲之後,一直到今天,都没有改变,这是他最不舍也心疼,却又因此而迷恋上许魏洲的原因。
认识许魏洲之前,黄景瑜从不认为有谁是真正了解他、爱着他的,但认识许魏洲之後,他不禁慢慢感受到了被爱的感觉,更开始逐渐明白,爱上一个人是如何的不容易,以及弥足珍贵。
人生的真爱,可能不过就那麽一、两次,如果真的遇上了,如何叫他能不拼了命去争取,不留遗憾,不讲後悔?
「你大爷的脑袋才进水,难不成下次你想当街殴打自己的粉丝不成?」
被黄景瑜叨念得挺不是滋味的许魏洲,不甘心地挥动左手往黄景瑜胸前击了一拳,要是下回他真的在公众场合又碰到他那位疯狂粉丝,难不成他要跳进群众里当场开扁不成?说谁脑袋被磕坏呢!
「为了替你出口气,什麽都值得,瞧瞧他都把你伤成什麽样子了。」黄景瑜弯起嘴角,笑着捏了捏许魏洲的脸颊说。
「出你妹的气啊!你要真敢那麽做,说什麽我都不理你了!当我是姑娘家吗?就这麽点伤,有什麽了不得的。」
许魏洲嘟起嘴,双颊气鼓鼓地瞪着黄景瑜,怎每回这家伙分明在生气,可看在黄景瑜眼里就是摆明了挑逗呢?
「真的吗?」黄景瑜刻意稍微使了力戳了下许魏洲被绷带困住的右臂。果然实际上真的很怕疼的小猫立刻哀号了起来,还顺道恶狠狠地往黄景瑜腹部赏了一拳。
「我操你大爷的!」许魏洲疼得眼泪差点没掉出来,他不知道当他一边看着自己血淋淋的手臂,一边听着医生认真地告诉他这伤口得缝上八针时,自个儿就差那麽点没晕过去的感觉吗!
「如果伤成这样你还操得动的话,我倒是十分乐意。」黄景瑜憋着笑,看着许魏洲再次给他逗得哑口无言的可爱萌样。
「你这人哪天才能正经一点?」许魏洲哭笑不得地抱怨。
「我天天都特正经啊…你说这啥话呢?不正经怎麽这麽爱你啊?这世界上你认为还有谁有本事上得了大爷我呢?」
「你给我闭嘴!黄景瑜!」
许魏洲终於被逗得几乎崩溃,整个人奋力挣开黄景瑜的怀抱,说什麽也要好好赏他几拳才甘愿。
「哈哈哈…谁叫你长得就是一副快来欺负我的脸呢!喂!你受伤的人还真打呀!」
被许魏洲一拳给打中下腹的黄景瑜,终於吃了一记闷亏,就差几公分就要打中自己命根子的一拳,还真疼得让他不得不抱着肚子倒在床边。
「这叫做自作自受,你真以为我完全打不过你吗!」
许魏洲看到黄景瑜一脸苦逼又懊恼的表情,也跟着被逗笑了起来,趁着优势就压到黄景瑜身上,准备趁胜追击。
「我说你这伤不会是故意包得夸张的吧?没见过受重伤还能活蹦乱跳的家伙。」黄景瑜吃痛地仰视着完全没意识到自个儿这姿势有多危险的许魏洲说。
「是你太小看我了。」
「我可从来不敢小看你,现在这姿势就说你要把我上了我都信。虽然我长得帅,但你也不需要这麽着急,等伤好了,咱们多的是时间。」
黄景瑜一脸坏笑地看着跨坐在他腰上的许魏洲,而後者在发现自己当下的姿势有多暧昧後,立刻羞红了整脸。
「去你的,真要上我就算两只手都断了照样能上了你。」
「哟!我们家洲洲还真的长大,那拜托快点,你这样我怎麽受得了呢?」
「你这傻子,给我闭嘴!」
许魏洲一个不甘心,索性在黄景瑜没有任何防备地还在笑闹着下,倾身向前用自个儿的唇封上了他的,突如其来的甜蜜极有效率地让所有吵杂静谧下来,上一回许魏洲这样吻着他,是带着泪水在曼谷的沙滩上,那吻苦涩得他至今难以忘怀。
然而这一回,那带着些许羞涩的轻吻,揉杂着许魏洲发稍与肌肤间一贯的甜香,却是满溢着幸福,以及独一无二专属於他黄景瑜的情感,熟练而自然地回应了许魏洲的吻,黄景瑜伸出双手轻揽住他的腰,如果有任何方法可以让当下的时间永远冻结,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去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