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幸好顾妍仪通知的早。
本来刚过下班时间他就想走的──他想着回家翻名片本,看看有没有派得上用场的人脉──临走前却收到顾妍仪的讯息,说楼下满满的记者。她怕舒妤倩忙公事、听了会烦心,想来想去便告诉了湛路遥,多少也有点托付他照顾她的意思。
他当然会照顾她,无论基於上司对下属、还是曾经同窗的情谊,可这女人偏偏很爱摆出一副不需要人照顾的样子,湛路遥心里那股气啊……恨不得方向盘一转,掉头回去把她送给那群虎视眈眈的记者。
但他终究还是把她送到她家楼下,以示作为一个成年人对自己言行的负责──他甚至,都陪她走到她家门前了。
「你也知道我家跟你家不顺路,既然千里迢迢送你回来了,不请我上去坐?」
舒妤倩此时还没想好怎麽跟湛路遥道谢,他倒先开口了。
她愣了三秒,转身从包里摸出钥匙,神色并无不妥:「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家没什麽好招待的就是了,如果你不介意──」
「啧,骗你的啦。」湛路遥伸手阻止她准备开门的手,「小倩,我觉得你什麽都蛮好的,但有个致命的缺点。」
舒妤倩淡然地看他。
「──你太没幽默感了,老是把我讲的玩笑话当真。」
湛路遥有这念头不是一两天,舒妤倩自然也不是第一次听人这麽说,特别是和她分组报告过的组员或共事过的同僚,对她的评价除了可靠、负责任外,通常都会再加上一句「太认真」。
「认真」本来是个赞美的词,但加了个太字就添了贬意,所谓过犹不及,认真过头,在其他人眼中便不是好事。
大概……大概只有舒妤倩自己不这麽觉得吧。
她没什麽起伏的看着湛路遥,语气很轻:「那你别和我开玩笑,只和我说真话不好吗?」
简单一句话,却堵了湛路遥好一会儿。
只和她说真话……那怎麽行啊?光是几秒内他就已经想到一堆不能说的事了。
幸好舒妤倩说这话似乎也没有要和他较真的意思。他安抚她几句「别担心」、「早点睡」之类的话,就目送她上楼了。
湛路遥踱着欢快的步子回到车里,发动後摸着方向盘,想起舒妤倩上车时问他是不是换了车的问题。当时他只说这是另一台车,却留了些细节没说出口,好在她也未曾追问。
事实上,他最爱的跑车已经在近日找到买主、昨天晚上交了车。今早出门时看车库多了个空位他的确有些不习惯,但调适得快,转头便开另一台普通些的车上路。
打从他被告知工作室有财务危机、又在湛世钧那碰了软钉子後,便下定决心要靠自己的能力把马力影像救回来。但救回来这种事,不是短期内改改策略就能生效的,为避免抗战时间拉得太长、中途有些什麽意外,他知道身边有点资金周转是必要的。
无奈他一向爱玩,加之不愁吃穿的家世背景让他没怎麽想过储蓄。那之後某一天他认真查了自己的存款,居然只比工作室当月盈余多上几万块。几万块对工作室周转的帮助不大,但他又不想依靠任何人,几番思索後,忍痛决定把车卖了。
他抬头望向舒妤倩寝室窗口的灯光,接着拿出放在後座的笔电,并未马上驱车离开。
舒妤倩若不是心里有事、整个人郁郁寡欢地没精神,肯定不会瞧不出湛路遥的异样。明明中午和她谈起报导的事还眉头深锁,才过一个下午,送她回家时看起来非但不生气,反而有点愉悦。
就像,有什麽好事一样。
他窝在驾驶座,克难地就着触控板点开资料夹,一串密密麻麻的档案映入眼帘。
工作室购入笔电之初,为了让业务方便记录会议中客户的需求,他让周士轩安装了录音软体,设定开机时自动录音、休眠或关机时停止。所有录下的档案按照时间保存在固定资料夹中,有需要随时能翻找。
舒妤倩在工作室成立初期没怎麽接触客户,也很少使用笔电,自然不知道这件事。要不是湛路遥的记忆在下午的苦思中还有一丝澄明,大概也不会想起这个秘密武器。
虽然当天在酒吧录下的内容并不完整──舒妤倩把笔电阖上後的对话自然没被录下──但现有的部分,已经够他拿来做点什麽了。
手机萤幕突然亮起并震动。他瞥了眼,愉悦地接起湛世均的来电。
「这算默契吗,老头?」他满脸笑意,边把特定几个档案复制到桌面,「我正有事找你,你就打来了。」
大约是被抢了白有点错愕,湛世均的沉默持续了几秒。
「所以你看过那个报导了没?」接着他说。
湛路遥心想自己猜得不错,湛世均打来果然也是为了这件事……那麽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