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繾綣千年 — 40.風與前夕(四),鬼胎各異

鸩毒刺客沉了沉眸,似乎下定决心速战速决,他毫无预警猛然俐落转圈,利用回旋时的惯性助力,将手中沾染剧毒的长鞭以锐不可挡之姿直直向慕云嫣射去,长鞭凌空化作数十把利剑,形成细密无缝的封杀网络,意在逼得御前祭司毫无退路。

趁慕云嫣不备,鸩毒刺客凝聚事先走了暗线绕到她身後的妖力,鲜红色的妖气携带噬骨剧毒,成雾状扩散在空气中,细小的粒子很快遣入慕云嫣的皮肤里游走在血管之间,鸩毒刺客有些不屑,血族鼎鼎大名的御前祭司,前些日子才在缨都掀起天翻地覆流言,据谣传甚至将止殇打得落花流水,现下正面交锋也不过如此。

慕云嫣的视线夹带寒意,淡淡睨着前方数尺外的刺客,她随手招来风刃护在身周,将她包围的密不透风,任对方投来再多利剑也丝毫不能近她的身,剑身移动迅速在慕云嫣周围不停旋转,寻找着突破点,泛着银光的浮影时不时闪现,与风刃相撞时尖锐刺耳的锵锵声不绝於耳,那刺客也不在意攻势毫无作用,那些剑尖终究只是幌子。

真正致命的从来不是视线可见。

结界外的文武百官雾里看花,只见慕云嫣与妖族刺客僵持着,两方皆坚持敌不动我不动的对峙状态,鸩毒杀手神态自若的等着猎物手到擒来,慕云嫣无惧对方处心积虑耗着时间,任由事态往诡异的方向走去。

三大家族长老面面相觑,视线在慕云嫣与血皇之间来回穿梭,君北宇夜动也不动,支起手撑在额侧,姿态慵懒地观着战,明显是兴致盎然,一扫方才众臣议论时的阴霾。

血皇没有发话,文武百官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僵在原地。

随着时间流逝,那鸩毒刺客终於变了表情,照理说,同样的剂量即使是在十个大男人身上也早就奏效了,而御前祭司似乎没有受到一点影响,鸩毒刺客暗叫不妙,这女人恐怕对毒物免疫,所以一开始就对他的毒招毫不设防。

慕云嫣仔细观察着刺客微妙的神情变化,看来他是明白了投毒只是白费工夫,她扬了扬眉尾,故作抚媚地朝着对方送去一计挑衅的嘲弄,接着骤然举手紧握成拳,结界内的所有的骚动煞然而止,利剑纷纷落下,发出不少噪音,接着贴在地面动也不动。

刺客眼见情势越发对自己不利,没了来时的势在必得,拢紧了眉头专心致志起来,他俐落几个旋身瞬间抛出数十道暗器。

来势凶猛的暗器撕裂层层空气,拥雷霆万钧之姿迎面而来,慕云嫣不急不除,闪躲的身影带起翩翩衣袖,连续画出几个漂亮的圆弧形,咚咚咚咚咚,细密连续的声响过後,暗器全钉在了结界上,遍布在慕云嫣身後。

妖族刺客熟捻的伸展十指,丝丝亮光在结界中微微晃动,慕云嫣定睛一瞧,那些暗器都接连着细如发丝的钢线,钢线自慕云嫣身後一路延伸到刺客指间,妖族刺客一拉一扯,慕云嫣眼角余光立即扫见削皮断骨的锐利钢丝,从四面八方朝自己气势凌人地割来。

众人眼中那数十道钢丝线将慕云嫣紧紧围困,眼看就要扎进血肉香消玉殒,果不其然下一秒大厅内就响起细微的唰唰声,一众大臣们屏气凝神地瞧着,慕云嫣的身形时隐时现,灵巧地闪避中,身上的衣袖仍不断被钢丝削落,一时之间结界里布满在空气中飞扬的碎布料,如同落英纷飞的景象让观战的众人一片眼花撩乱。

文武百官皆尽睁大眼睛等着,想要看清结界内谁胜谁负,半是出自好奇,半是出自对女人的鄙夷,随着那些碎布块缓缓落下,却不见御前祭司的身影,大殿内传来阵阵困惑的轻咦,说时迟那时快,慕云嫣衣着整洁如新的倩影在半空中骤现,几个轻巧的翻转後,她衣袖微扬慢悠悠的降了下来,脚尖稳稳地落在钢丝线交缠的中心点上。

她缓缓转头对着惊愕的众人,微微勾起菱角分明的红唇,强者摄人的耀眼风采,远远掩盖过她精致如画的容颜,这一笑无非是回敬苍月朝野上下对於女人参军的歧视,她目光轻浅却自信出尘,惊心动魄的一幕那让那妖族刺客也有些震撼。

慕云嫣任由满屋子权臣黑了脸,迳自踩着钢丝线一步步朝黑衣刺客逼去,尾随着那从容不迫的步伐,她所经之处冻白的冷烟倾泻,妖族刺客大惊,随即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下半身早已因为瞬间失温了无知觉。

那妖族刺客面无表情一脸视死如归,慕云嫣手掌一张,早些时候躺在地上的利剑飞来一柄落进她手里,她当着那刺客的面,执剑一起一落,抚乐似的,剑尖轻挑过那束钢丝线的每一根,在急剧低温的冷冻之下即使坚硬如钢铁,也脆弱得不堪一击,钢丝断成百来段,清脆的碎裂声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敲得众人一阵惊心。

君北祈穆也在殿上,他双手环胸,缄默地靠在墙角,嘴角紧紧抿着,视线一刻也未离开慕云嫣,灰绿色的眼眸里是一片幽暗的沉思。

"妖王可让你传了什麽话?"慕云嫣率性大气地将手中那柄剑往身後抛去,两指按上刺客的颈动脉,音调冰冷而麻木,有着几许杀意。

刺客缄默不语,无畏的望进慕云嫣眼底,训练有素的死士一丝情绪都没有流露,有一瞬间慕云嫣佩服起这般无畏赴死的精神。

她极力按耐下心里的杂音,乾净俐落地转身望向血皇,面上仅是公事公办的漠然。

"压进大牢,严加看管。"血皇威严浑厚的嗓音穿越整个议事殿。

大批黑衣卫已然整齐划一守在议事殿大门外,听闻血皇下令,纷纷大步入内准备接手人犯,正当慕云嫣欲撤下结界,却险险感受到一丝异漾,她紧忙示意黑衣卫保持距离,接着急急架起另一张小型的结界罩住自己。

果真那刺客猛然大吐一口黑血,紧接着就倒地不起,黑色的秽血向血皇的方向流去,慢慢汇成一幅巨大的"战"字。

大理石的地面在汇血的侵蚀下,冒出阵阵青烟,大理石地面一下子就面目全非,凹凸不平的痕迹混着脏黑的液体显得丑陋不堪,众臣慌乱,倒抽凉气的喘息声此起彼落。

看来这鸩毒刺客事先服了剧毒,若是沾上了那秽血恐怕都得死。

慕云嫣抬头徵询血皇的眼神,君北宇夜神色中那抹嗜血的邪肆越发凝重,她知趣地撤下沾满污血的结界,素手凌空一挥,随即将污黑的血迹自殿中尽数抹去。

殿中又恢复平时富丽堂皇的模样,半点血腥不复见。

文武百官见状又是一片死气沉沉的安静。

血皇无视方才结界内口人心弦节奏紧凑的较量,似乎对於戚闲裳专程挑在众人出乎意料时送来刺客,且早有预谋欲在大殿上大开杀戒一事也料定於心,甚至笃定御前祭司不会在与妖王欲用的刺客面前败下阵来。

"哼,血族与妖族之战,本皇属意御前祭司和世子为左右副帅,尔等可还有异议?"君北宇夜嘴边的嘲讽不留情面,凌厉的甩过底下臣子的面上。

"臣等无异议。"文武百官闻言,无一不胆颤心惊。

遇见妖族行刺就乱了手脚的众臣,谁也没有想到他们心中区区如此的御前祭司三两下就轻易摆平那刺客,甚至不惊不乍,应对进退成熟老练,远不当名声在外的鸩毒刺客是一回事,倒显得他们见识浅薄只能纸上谈兵,各个汗颜。

"臣遵旨。"慕云嫣垂首,默默叹息,上战场杀人她是百般不愿,更何况她想起戚闲裳心中就泛起一片莫名却苦涩的抵触,纵然有违於心,君臣始终有序,便硬是拱手承了旨。

"祈穆?"血皇见君北祈穆动也不动,莞尔笑道,对於君北祈穆的心不在焉,似乎是捎上一分莫可奈何的宠溺,可惜笑意里有着不为人知的谋划,深紫色的眸越发暗了下来。

君北祈穆从头到尾都站在角落里,猛然回过神来,他大步向前,经过满脸骇然的文武百官和气得面色苍白瑟瑟抖动的瑾王,他貌似愉悦又轻快地道:"从没跟嫂子一块打过仗,祈穆这下也是懵了会儿,皇兄不要见怪,祈穆愿为苍月万民赴汤蹈火。"

君北祈穆意有所指,话中是其他人读不懂的深意,皇兄你这可是要把慕云嫣放在我身边了,她若有去无回,那便是你君北宇夜自找的。

"祈穆,好生替本皇照看你嫂子,要是有个长短,这满朝文武可要笑话你稳不住个女人,如何成家?"血皇话里的冷朝热讽也不惶多让,不只警告世子,慕云嫣他只能看不能动,更是踩住祈穆错失爱人的痛点。

君北祈穆与柴妃霓当年爱得轰轰烈烈名满天下,苍月皇城的名门世家里又有谁不知晓,这下文武百官是听懂了,各个面上耐人寻味。

血皇终究是狠辣过世子几分。

"皇兄言之有理,祈穆谨记。"君北祈穆不为所动的脸色依旧,雍容尔雅的气息中带着几分玩世不恭,恨得不着痕迹。

瑾王听着血皇和君北祈穆你来我往之间,看似平顺实则剑拔弩张,暗自捏了数把冷汗,深怕两人争锋相对,赶在事态紧张前抢先开口岔开话题:"微臣身为苍月元老,定当助三位主帅一臂之力,望陛下恩准。"

血皇不动声色答应:"皇叔有劳了,宁妃怀有身孕已数月,腹中是皇族第一个子嗣,近期择日设宴普天同庆,你在府宴上赠我那歌姬,还真是难得一见的佳人,这回她可得帮皇叔长脸了。"

君北宇夜居高临下,深深看进璟王的眼里,神色里是众人摸不清的锐利,不知道是权势掠夺前的铺陈,还是捻熄政商勾结的开端。

文武百官纷纷竖起寒毛,背脊一阵凉意。

瑾王赶忙堆上讨好的笑脸,谦恭守份的模样到味:"能为陛下分忧,何足挂齿。"

血皇似乎是对於王爷的处处周到感到龙心大悦,对着某个文官随口许了:"瑾王别出心裁,赏。"

一上午殿内高潮迭起,下了议事殿众人已是精疲力竭,血皇率先离殿後,很快群臣便各自散了。

正当慕云嫣踏出大殿,迎面而来却是一个样貌清秀的年轻男人,衣冠楚楚温文儒雅,他有礼地张开长臂,拦下了她的去路。

"祭司大人稍稍留步,小的是世子身边的随从,名为洛央,世子有请,还请祭司大人随我移步璟王府。"洛央不卑不亢,摆摆手示意慕云嫣往回走。

慕云嫣心下悻悻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君北祈穆来还真是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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