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鼓已然响起。
在苍月的朝堂之间,血皇与璟王身後两股庞大的政治势力暗中较着劲,君北祈穆依旧悠然自得游走於皇族及权贵之间,温润优雅的笑容背後藏着不为人知的心计。
横隔万里的妖族与血族,背负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哀伤始终蔓布在缨都诡异的氛围里,妖王心思缜密,这一仗她早已谋画多时,两族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
贵为智慧之神的忏旭,眼中流露着不容置疑的高贵,玩转至高无上的力量,却处心积虑推就这场耗时千年的诅咒与算计,祂贪婪的拥有操弄世界的膨胀慾,看似一身圣洁,却又企图染指命运的血腥残酷。
一日早晨,阳光温暖耀眼的盛放着,几束流金般和煦投射在庄严富丽的大厅内。
正当如此美而静好的天色,血皇的议事殿里却一片嘈杂,来回在殿内响彻地碰撞,拉开剑拔弩张的序幕,文武百官明显分成两派,互相叫嚣,几个重臣抖动着因老态而垂坠的脸庞,煞有其事地直指着彼此的鼻子破口大骂。
一片混乱中,翟年霍的稳重如钟的威严一喝如日中天,朝中重臣的建言不容忽视,他是血族三大家族翟家的持家长老:"混帐,祸国殃民,妖族与血族大战怎能说打就打,如此儿戏,百姓何辜?"
"翟老,待那妖王一举踏平皇城时,您一马当先在城门口挡着,我们都让您护着了。"柴紫舟不屑一顾的神情毫不掩饰,嘲讽般的冷言冷语恰到好处,云淡风轻的字里行间都是利刃,刃锋直直指向翟年霍。
魏瓷庸拂了拂须,沉吟片刻,眉宇间一丝不苟,拱了拱手,方才琢磨道:
"柴老,苍月万民应当首重,戚闲裳战书未到,难言一切是否有转圜余地,我与翟长老乃是忠言逆耳,此战应当三思。"
魏家族长,魏庸瓷,是魏宛宁,宁妃的父亲,手掌权倾朝野的力道,却仍处事谦恭,从未与人不睦,是三大家族中手腕至臻的厉害人物。
璟王旁观战局已久,偏偏挑在此时,正逢双方确立对立局面时出言澄清,他是苍月百姓在乱世中的浮木,勤政爱民两袖清风,仁心仁政的表象君北公瑾是经营到了无微不至:"众位长老有所不知,戚闲裳觊觎苍月多年,此战在所难免,血皇此番,亦是有意终结两族多年纠葛,唯有如此苍月百姓才能无後顾之忧安居乐业。"
翟年霍不可置信,揣着如山郑重的元老威信,直言不讳:"戚闲裳未下战帖,王爷是否言之过早,苍月劫历百年,迎来太平盛世实为不易,两族之战事关重大,切勿妄下断论。"
瑾王面上和蔼,扬起嘴角仅仅一笑置之,丝毫不以为意:"翟老言重,此消息乃是千真万确,众位有所不知,御前祭司方在前几日密探幽凉,戚闲裳已正式宣战,老身也是一片赤胆忠心,此战在所难免,趁早筹备才是上策。"
君北宇夜闻言,微微眯起眼,深紫色的眼眸无预警地染上浅搁的趣味,叔叔这怕是从祈穆那知道了些什麽,此时明目张胆的刺探血皇与御前祭司间微妙的关系,意图误导君北宇夜,慕云嫣做了双面间谍。
慕云嫣是他的人也罢,不是他的人也罢,纵有一天她离开了自己,曾经沧海难为水,又怎会被底下的瑾王势力所利用。
御前祭司暗访幽良的消息,不过也就是璟王用来监视君北祈穆的探子所泄漏的讯息。
然而,文武百官尽是不解,自从血皇在瑾王府宴上重罚御前祭司闭门思过三足月,早朝之上再不见那抹清丽细致的身影,此时又匆匆被璟王提起,众人皆是意料之外。
翟年霍与魏庸瓷继了难能可贵的同一阵线後,又刷新了同舟共济的纪录,异口同声置疑道:"御前祭司?"
翟年霍气急败坏,御前祭司不过就是个女子,纵她再如何位高权重,在男人主事的朝野间,也不过就是人微言轻的角色:"若真如此也要她亲口宣众,我等方能信服。祭司大人是否在殿上?"
魏庸瓷面无表情,心底不以为然,思道,御前祭司早已为血皇众臣中的弃子,不识时务扰了他的宠妃,三月闭门思过时日未至,此时又怎会出现在早朝之中。
众人窃窃私语,血皇不置可否,仍是淡然地听着,君北宇夜稳稳地占据苍月象徵权柄的皇座,神情既非严肃也非闲散,就只是听着。
一番臆测过後,终是止於困惑中的寂静,清澈的女声乍然响起:"下官在。"
魏庸瓷循着声线传来的方向,有些讶异的回过身,朝着静静站在角落的御前祭司,朗声问道:"祭司大人,王爷此话当真,已无转圜?"
慕云嫣不畏风雨,朝堂是男人的天下,可她终究是首屈一指的御前祭司,只要血皇认可,其余人再如何嗤之以鼻,也於事无补,她不卑不亢,清浅却坚决:"魏长老,下官确实亲自去了幽凉,妖王来势汹汹,我们只能备战。"
翟年霍闻言,众众地跌回了红木椅上,他深深地换了口气,阖起眼隐忍着些不知名的情绪,再睁眼时,已是死灰槁木般的绝然。
众人皆是沉默了好半晌,眼见慕云嫣把握十足,血皇亦不驳斥,况且冰封许久的御前祭司重回商政正殿,所有的一切,都意味着血皇早已知情。
能入得了月宫政厅的,都不是简单的人物,戏也看到这里了,该是什麽便是什麽了,众人都不再钻牛角尖,纷纷了然地抬起头,看向坐在至高点的血皇,等着他发话。
翟年霍亦不再辩驳,他缓缓起身,拂拂衣冠,重新正了正精神,如释负重般几不可微地叹了口气:"陛下,事已如此,您定夺吧。"
君北宇夜漠然开口,彷佛是久经思量,又彷佛是胸有成竹,血皇惜字如金,似乎是厌倦了权贵争执中的尔虞我诈,沉沉道:"战。"
文武百官皆是机警,同声同调应道,百位权臣齐声下,煞是气势:"臣遵旨。"
众人宏亮威武的齐声答应,在月宫中响彻云霄。
血皇抬眸望向翟年霍身後的俊朗青年,他是莹妃,翟莹,同父异母的亲兄长,年纪轻轻就屡创功绩,是忠於血皇一派的年轻将领;"翟允,任主帅,统领东、西锋军,世子、御前祭司为左臂右膀,二位副帅往後任你差遣。"
窃窃私语的疑虑耳语又再度响起,众人口中喃喃,不可置信:"御前祭司?"
血皇闻声,玩味地勾起一边嘴角,眼眉间是残酷无情的利益斟酌:"怎麽?"
众人屏息噤声,不再轻易多言。
君北宇夜扬声,不怒自威:"御前祭司乃是千锤百链,一路历经考验,堂正上位,本皇信得过,还是你们谁,自愿站上前线冲锋陷阵,如此赤胆忠心,本皇今日皆允了。"
又是一片刺眼的寂静,没有人胆敢多说一句话。
霍允首先回过神,俊逸修长的身形大步向前,神情严正拱手接下重任:"臣领旨,容臣先行告退,即刻着手筹备。"
血皇眼中,霍允青年有才,日後必是栋梁,他撤下风雨欲来的神色,方才如雷闪至的凝重气氛稍稍缓和。
君北宇夜颔首,器重霍允心智坚毅、俐落乾脆:"此事就定了,翟允,本皇让你打个漂亮。"
霍允并未喜形於色,沉稳而宏亮的声线,坚定的应道:"诺。"
他敏捷起身,伟岸的背影大步向殿外去,文武百官皆被他抛在了身後。
讽刺的是,就在此时,妖王的口信到了。
正殿门口几个黑衣卫面色凝重,脚下迅如急雷,大步跨进议事厅中,一个身形高大、面目凶恶的妖族人前後左右、四面八方均被黑衣卫封锁性镇压,就当行至君北宇夜前方不远时,那妖族人迫於肩上的力道硬生生双膝跪地。
咚一声,膝盖骨碰上大理石地面的撞击声格外耸动。
慕云嫣的目光紧紧地锁定那个妖族杀手,他的身手矫健且妖法上承,身周的杀意在见到血皇後逐渐浓厚,显然不是可以被黑衣卫轻易制服的高手。
御前祭司心料不妙,文武百官皆在此,妖王这是算准了出其不意...。
说时迟,那时快。
正当慕云嫣拿定主意先发制人,那妖族杀手却先行一步,他浑身肌肉一震,积累已久的妖气瞬间倾泻,妖力爆冲时的震荡波霎时间将卸下心防的黑衣卫远远镇开数尺。
厅内位高权重的众人皆尽遭受不小的冲击,纷纷撞向四方高耸的墙面,疏於防备的众臣们四肢僵硬,一堆男人跌在一起好不狼狈。
鸩毒刺客是幽凉皇族数一数二的御用杀手军团,专门为妖王处理肮脏棘手的任务,出手狠毒,招式简单却即刻致命。
戚闲裳这是战前下马威。
那刺客不发一言,出爪就朝高高在上的血皇飞奔而去,慕云嫣不假思索幻移,转眼就出现在血皇正前方,不等那妖族人掠至眼前,她一掌急出,数道锐利的风刃骤出,复杂的路径在空气中留下清晰的痕迹,全面锁死的锋利角度不留一丝余地。
妖族刺客猛然後退数尺,却也非等闲之辈,他随手召唤数个纸魁儡,风刃向着了魔似的,不偏不倚地向白纸魁儡砸去,原本完美无缺的轨迹一下子溃散。
鸩毒刺客谨慎地审视着眼前身形单薄却气势强大的女人,手边攻势忽然慢了下来,他的双眼紧盯着慕云嫣的动态,一面小心翼翼地自腰间抽出一条暗红色的金属软鞭,金属软鞭上密密麻麻都是倒刺,尖锐吓人的刺眼上泛着青色的暗泽。
慕云嫣见对方不轻易出手,也不急,就好端端的站在那儿,等着,待他先出手露出破绽,她冷硬淡薄的眼光马上便认出倒刺上布满的剧毒,暗暗皱了细致的黛眉。
那刺客爪准时机,长鞭狠绝,势如破竹地朝慕云嫣挥去,飕一声鞭上的倒刺随即逼近眼前,威胁感十足地自慕云嫣的眼角险险扫过。
慕云嫣本能反应一个侧身闪过,鸩毒刺客却扬起面罩下的嘴角,鞭尾一路朝着墙角的权臣扫去,文臣们根本无力反击,个个面露惊恐,慌张踉跄的脚步使然,又再次摔在一块,大殿马上就要血光四溅。
那刺客眼见即将得逞,更是暗中加了一把劲,文臣们吓得赶忙紧闭双眼,却没有预期中的皮开肉绽,只听得一声怵目惊心的响亮碰击声,软鞭重重地打在厚实的结界上,透明的结界强烈反弹,那可怖的长鞭带着来时沉重的後座力迅速甩了回去。
鸩毒刺客熟捻地回过身,毒鞭又再次撞在他身後的结界上。
慕云嫣好整以暇地看着那身材比自己高大许多的妖族刺客,挑衅般弯了弯圆润的眼眶,微微举起手,细致的食指示意着指了指两人顶上的结界范围。
他读懂了那个清丽却高傲的女人想说什麽,不动声色抬眼一望,结界范围很大,刚刚好足够两人施展身手,却又把其他闲杂人等安稳地隔绝在外头。
鸩毒刺客神情凝重,他是妖王的死士,奉命前来苍月传递战书,戚闲裳还有一项特别的旨意,
血皇殿上能杀几个男人是几个。
可这下,他得先放倒眼前这个身姿倾城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