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繾綣千年 — 17.爾虞我詐

太阳渐往西行,众多黑衣卫的身影还在瑾王府里四处闪动,动静极其隐匿,在打水的婢女背後、瑾王的书案底下、柴房木屑堆内、池塘里潜水,各种角落无所不在,地毯式搜索,瑾王府诺大,下人们正常打理杂事,丝毫没有发觉身後黑影,一队黑衣卫翻查得透彻仍未找到御前祭司的蛛丝马迹。

君北祈穆用午膳,见黑衣卫身影一掠,不感意外;卧房里调戏婢女时有一个正在搜查床底,他挑了挑眉;书房内他靠着椅背阅读卷宗,玄色身影在窗外飘过,君北祈穆端坐起,手肘置於桌面,双手指尖撑着额头侧边,终是忍无可忍,啪一声震天响,手上的卷宗被恨恨压在案上,书房外经过的侍女吓得头上的发髻都歪了,赶紧一边扶着头一边仓惶逃跑。

两刻钟後,君北祈穆算好时间,分毫不差,出现在月宫里。黑衣卫一无所获已经收队回宫,护卫长刘玄正在向血皇汇报。

刘玄才从血皇书房大步跨出,门口侍卫刺耳的传报:“世子求见。”

“宣。”,血皇眼里尽是兴趣富饶,指节在名贵木材细磨的桌面上轻轻敲着。

君北祈穆从容不迫,摄人心魂的浅笑意味不明,漫步走近,身着上好精工的丝绸白衣,绣着低调浅灰的蜿蜒线条,清秀俊逸,气宇非凡。

与之南辕北辙,君北宇夜一袭黑衣,墨色底衬着暗红的龙纹,即使是那张惊天地泣鬼神的脱俗容颜,都被他浑身上下,霸气矜贵的气质掩盖。

“难得今日祈穆有闲情雅致进宫来,陪本皇下盘棋吧。”,君北宇夜盘腿坐在紫色的方形软垫上,手握虚拳,好整以暇的搁在膝盖上。

君北祈穆一眨眼,瞬移至棋桌对面坐下,“恭敬不如从命,祈穆这一子先下手为强。”,说着,手里的黑子下,弹无虚发,已布好的棋阵里,白子败了一片。君北祈穆勾勾手指白子自动飞回血皇的白棋盒内。

君北宇夜慵懒的睨了眼棋盘,白子跳出棋盒,稳稳的落在世子刚下的那颗黑子旁,范围不小的黑子乌压压一块霎时空了。“祈穆找本皇什麽事?”,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模样到味。

“陛下若落了东西在我瑾王府,祈穆送来便是。”,君北祈穆笑容洋溢,阳光灿烂,气氛看似祥和愉快。

”是有东西落了,不过不是本皇的。”,君北宇夜垂下的眼帘从棋盘上移开,锐利如梭,兴致盎然的看进世子摆明了是故作惊讶的眼底。

“那倒意想不到,还有谁能落东西在瑾王府。”,君北祈穆摆摆手,无可奈何的痞气尽显。

“本皇赐给宁妃的蛟龙之泪,妃霓调皮借了去,前几日的晚宴落下了。本皇还纳闷,会不会刚好掉在祈穆房里。”,血皇邪肆的扬起嘴角,探究讽刺的意味渲染开来。

君北祈穆不在意也不闪躲,耸耸肩:“谁说的准,指不定就在我房里。”

灰绿的瞳直直迎向暗紫的眸毫不退缩,争锋相对,一触即发。两股强烈浓浊的高气压对峙,剑拔弩张。

罪魁祸首就在他们俩的头顶上。

月宫的顶端,也就是整座皇宫的屋顶,是一片小草原,嫩绿的草长得茂盛。整个午後,她就坐在那,暖阳下独自沉思,难得一日万里无云,偷得浮生半日闲,俯瞰皇城喧闹。

紫夜感受到慕云嫣脚底下,两股同样威力强大的危险磁场爆发,发出警讯,水滴状的结晶体温度急速攀升,慕云嫣掏出藏在衣物下的紫夜放在掌心,烫的可以,着实被吓了一跳。

她不明所以,这枚拇指节大小的紫水晶的项链本就出现得莫名其妙,血皇从未说过它是做什麽用的,就这样不明不白,又一次挂在自己脖子上,杏眼细瞧,其中闪烁的金光点点异常绚丽,但是除了美又发烫,她看不出来这枚小宝石有什麽功用,索性摘下来,搁在一边。

书房,

君北宇夜一阵心悸,紫夜在找他。

“若真在祈穆那儿也不急,本皇哪日得闲亲自去取。”,血皇一句话轻轻浅浅,话中却别有深意。

“祈穆恭候。”,世子绽开灿笑,醉人心弦,优雅的狡诈没有极限。

门外两个把关的黑衣卫兢兢业业,背後冷汗直冒,引颈期盼,总算等到世子毫发无伤走出书房。

月宫顶上,慕云嫣抱着膝盖,想到霓妃,与自己命运并无一般,觉得好笑。霓妃真傻,傻得可怜,即使是她,如此冷艳清醒,也躲不过单一个情字诀。出生就选定为妃的娇贵的身份,受尽尊宠,到头来也沦为傀儡,任人摆弄。

君北祈穆又怎麽可能会爱上霓妃,柴妃霓已是血皇妃子,明知道世子处心积虑处处利用,却还义无反顾为他作嫁。

自古帝王皆尽无情,君北家的男人才是真正寡情冷血之人

慕云嫣愣愣的看着手肘上的伤痕,已然可以想见自己为什麽活不过一年,血皇和世子出生时就确立羁绊,亲如手足,携手共同成长,多年後枝干茁壮,注定走向自相残杀的结局。她和霓妃不过都是过程中既不醒目也不华丽的殒落。

阵阵微凉的风吹来,乌丝飘扬,她正值花信年华,而这月宫之下的女人,再怎麽汲汲营营,趋炎附势。最终,哪一个可以不为权势牺牲青春岁月,哪一个可以逃过孤独老去的悲凉命运。

跑得了和尚,逃不了庙。

血皇循着紫夜散发的微弱警急讯号,彷佛穆云嫣面临大军压境,很快就找到坐在微风中清丽身影。慕云嫣的背影娇小,沧桑绝望,君北宇夜看见她慢慢伸出手张开手掌,似乎想抓住空气中什麽东西。君北宇夜不解,放轻脚步往前走去。

他顺着慕云嫣的视角看去,她想抓的是一只骄傲自由,展翅飞翔的老鹰,慕云嫣细致修长的玉指跟着老鹰飞的方向移动,极其渴望又无法触及。

紫眸暗淡下来,君北宇夜发现他的小女人好遥远,细微的身影快要从他的视线里消逝。

暮霭,太阳西下,天际线最後一抹瑰丽的橘红正慢慢隐去。慕云嫣的手在半空中举着,她的指尖沿着夕阳描画,往後可能没有机会,再坐下来享受沉浸在夕阳里的恬静。

突然,让她始终眷恋的那股清凉怡人的气息环绕,慕云嫣知道陛下找到她了,她小小的亡命天涯划下句点。君北宇夜的手掌交扣上她僵在半空中张开的指缝,十指紧扣,他轻轻的收回其中一部分让人爱不释手所有物。

慕云嫣往後靠进他怀里,这个,恨不得融入其骨血,或者乾脆彻底逃离的归宿。

他埋首在她细软馨香的发丝里,“嫣儿。”,慕云嫣转过头准备好接受一顿骂。君北宇夜却轻轻吻上她,缠绵,轻柔的吻。

他吻着她的下唇,极其温柔,舌尖贪婪地在绵密柔软的唇上辗转流连。好像还不够似的,撬开她的贝齿,进一步索取她口中的芳香甜美,他的舌缠上她的,吸允厮磨,放慢步调细细品嚐。

君北宇夜沉重的喘息吐在她身上,慕云嫣被他独有的气味包围,沉溺在浓情蜜意的霸道里,无法自拔。

血皇得寸进尺,手掌抚上慕云嫣的後背,向自己的胸膛压近,另一手扶着她的後脑勺,予取予求。

这一吻,天长地久。

在慕云嫣快要喘不过气来前,血皇才依依不舍的松开她。慕云嫣脸上潮红褪不去,喘匀了气又窝回血皇怀里。

“你整日都耗在这上头?”,血皇失笑。

“嗯。”,慕云嫣不置可否。

“看什麽?”,低沉的声音悠远。

“血皇的王土。”,语气里有几分调皮。

“困在月宫,值得吗。”,君北宇夜看见她欣羡老鹰自由的一幕,意有所指。

“陛下不要负我,便值得。”,慕云嫣顿了顿,坦然以对。

“『我』不负你。”,血皇几乎没有犹豫,缓缓道。

“嫣儿逗陛下玩儿呢。”,慕云嫣猛然转身,俏皮地望进血皇深邃的紫潭里。

君北宇夜没有接话,认真严肃的看着她的眼眉:“不要再把紫夜拿下来,无论如何戴着。本皇既然给了你,便不会收回来。”

慕云嫣认得他语气里浓浓的危险,死心塌地的回过身,把一头乌丝抓在手中,血皇最後一次帮她戴上紫夜。

夕阳完全隐去,漆黑无尽的天空中繁星点点,一如紫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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