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繾綣千年 — 15.交易

日上三竿,翟莹醒来时,慕云嫣早就梳洗好,与凝儿正在用午膳。翟莹下榻,摸摸扁塌的肚皮,她睡掉大半天已经饿得头昏眼花,也不管自己昨夜留宿祭司殿,走到饭桌前一屁股坐下就拿起碗筷扒饭。

凝儿看着三妃之一的莹妃娘娘顶着一颗大鸟巢,衣衫不整,酒味四溢,像路边卖菜好几天没有温饱的大婶,一口气扫光桌上佳肴,凝儿惊讶的张大嘴巴,忘了自己正在喝汤,一松手调羹就这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刺耳的声响。

卖菜大婶塞得满嘴菜,脸颊鼓到紧绷,听见声音这才满脸无辜的抬起头来。慕云嫣终是忍俊不住,捂着嘴巴笑得喘不过气,翟莹一边咀嚼一边不明所以的问道:“祭司姐姐,是什麽好玩的,莹儿也要听。”,一脸睡眼惺忪的翟莹,又扒了一口饭,活像只双颊塞满谷粒的小松鼠。

午膳就在凝儿瞠目结舌,慕云嫣捧腹大笑,莹妃莫名奇妙中渡过。下午翟莹在慕云嫣房里梳洗完,还不肯回到自己寂寥的宫殿中,硬是待在祭司殿里,逗得祭司殿难得整日上上下下都很热闹。慕云嫣有莹妃陪伴在身旁比平日里活泼许多,凝儿清晨遇见慕云嫣幻移回到祭司殿,满腹肝肠寸断的样子,很是忧心忡忡,有了莹妃闹得她眉开眼笑,凝儿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莹妃走後,慕云嫣独自坐在窗边看着天空上一弯明亮,一日来被翟莹麻痹的心痛又复发了,夜晚最是难耐。血皇那句『不容置喙』又重复环绕在耳边,像是梦魇。心抽蓄着,猛然一股腥甜涌上咽喉,几滴黑血溅在窗沿上。慕云嫣大惊失色,不可置信盯着一掌黑红的秽血,君北祈穆是什麽时侯下的毒?

两指按上颈项的脉搏,意欲逼出毒眼,手肘内侧传来一阵不适,慕云嫣一把撕开衣袖,昨夜烫伤抹了瑾王府的名贵药膏已无大碍,只留下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粉色印痕,但是毒眼正在烫伤的部位,血管呈黑色,由毒眼往上延伸,呈树状。慕云嫣仔细观察中毒症状,不痛不痒毫无徵兆,毒性散播的极慢,却很剧烈。最糟糕的是,这毒她未曾见过,更无法自行解毒。从脉象看来,自己中的似毒非毒,照理说,她身上流淌的是治百病的圣血,加之揉合血皇锋利无比的牙毒,慕云嫣几乎可以说是百毒不侵。如果这麽强大的血脉都无法以毒攻毒,要找到解药十分困难。慕云嫣两指离开颈项,小黑树又消失了,隐藏在血液里。

世子果然绝顶聪明,连她都没有发觉君北祈穆是怎麽下毒的。慕云嫣细细回想,药膏没有问题,那麽问题是在…纱布里。他居然当着众目睽睽毒害御前祭司,纱布早在昨夜水池中惊醒前就被血皇除下,这下死无对证,想来君北祈穆也不是会留下证据的人,纱布没了也没什麽好惋惜。从他布局蛟龙之泪一案开始,这个人就极其危险,果然在他面前事事皆须如履薄冰。

慕云嫣想起霓妃伤心欲绝的神情。瑾王手中握有宁妃背後的魏家,而君北祈穆掌控了柴家的龙头,霓妃之所以会为世子鞠躬尽瘁恐怕也是为情所困。单单一个瑾王府手中就挟持两大家族,唯一中立方只剩下莹妃身後的翟家,但翟家向来效忠嫡系,一旦开战便会选择站在君北宇夜这方。这就是为什麽,世子要利用蛟龙之泪,在翟家有气力反击前先除掉翟莹,以断翟家後路,好在君北宇夜比他们快一步。

血皇独宠霓妃…,慕云嫣灵光乍现,终於明白为什麽。瑾王那一派,若有两大家族当作左臂右膀,掀起政变势在必得,在柴家决定支持世子前,血皇要活生生卸下君北祈穆这一边的臂膀,以柴妃霓作为人质,柴家不敢轻举妄动。此局已僵,君北祈穆要另辟同盟,慕云嫣一直态度犹疑,冒似中立,又藏匿不为人知的隐情。瑾王府对慕云嫣的实力有所忌惮,待皇位争夺浮上台面,对於君北祈穆而言御前祭司将是最危险的因素。君北祈穆不会冒险纵容她摇摆不定,乾脆一举拿下这颗子。

狡猾聪颖如君北祈穆,血皇若为御前祭司重伤一案开罪宁妃,魏家便会别无选择投靠瑾王府,如若宁妃失势,魏宛宁怀的就算是个男孩,将来也与皇位无缘。除掉宁妃他便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之。

宫阙深深,谁与争锋,血皇不动声色,表面上未插手御前祭司遇刺一事,满朝文武皆雾里看花。可君北宇夜早就清楚蛟龙之泪的来龙去脉,却还要慕云嫣追查。他不解释为何独宠霓妃,慕云嫣亦不问,上上之策是让她自己找到答案,戏要演的真,必定得要有人深陷其中。慕云嫣也没让他失望,宁妃肚里的孩子还是得出世,血皇手中有翠儿,而翠儿会是压垮霓妃与柴家的最後一根稻草。慕云嫣是一颗王琪,君北宇夜没有动一根手指头,每一步却都照着布好的局,稳稳的下。

可王棋一失足就会落入君北祈穆手中。慕云嫣换了一身黑衣劲装,杀气奔腾,手一翻转就出现在瑾王府,世子的书房里,书房灯火通明,视线清楚,慕云嫣站在落地窗帘旁唯一的阴暗角落里,无声凝视坐在案前拿着毛笔正在埋首写字的君北祈穆,君北祈穆头都没抬:“祭司大人来了啊,稍安勿躁,坐。”

慕云嫣并不意外,走进夜明珠光下,在书桌前方左侧的椅子坐下,端起一旁小几上备好等着的热茶,不缓不急啜一口茶,审慎的端详他的一举一动,她不急,禁足三个月,有的是闲工夫。君北祈穆天生就有贵族气息,神情专注的样子锋芒毕露,不再是上回看到的纨裤公子模样,如此多变,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世子。一刻不到,君北祈穆结束手边的事,走到案前靠着桌边懒散闲适的交叠双脚,一脸愉悦优雅的痞笑,等着慕云嫣开口。

“截长取短,开门见山吧,世子想要什麽?”,慕云嫣口气虽淡,身上散发的戾气却不可忽视。

“此毒噬情,祭司果真是有情之人,本公子好奇得很,究竟是何方神圣让冷面祭司也倾心。”,君北祈穆话里要胁探究意味明显,与他温文儒雅的气质大相迳庭。

世子如同芒刺在背,留下他无异於掘地自坟,慕云嫣动了杀机,空气中水分子凝结成冰,尖锐的冰钻凭空出现在君北祈穆身周,包夹的密不透风。

“云嫣有话好说嘛,女孩子家说没两句话,就动刀动枪的,你心上人会被吓跑的。”,君北祈穆露出一副惊吓过度的表情,还用手指试探的轻点了点冰钻尖,小血点慢慢溢出皮肤表面。君北祈穆看了看手指头又继续说:“解药是本世子的血,太早杀了我,对你没有好处。”,说罢摊了摊手,莫可奈何的对着慕云嫣傻笑,好像他也是被迫下毒似的。

慕云嫣收起张牙舞爪的冰锥,等着,君北祈穆伸出指甲划开手腕,滴了少许血在茶杯里,内力蒸乾水分,变成一颗黄豆大小的暗红色药丸。

君北祈穆捧着掌上暗红色的小药丸,若有所思的对慕云嫣说:“与祭司兵戎相见风险太大,本世子无奈之下只好以命相逼。解药是有附带条件的。”,他停了停,嬉闹的表情顿现,“慕云嫣我要你的血,其余的我们以後有的是时间详谈。以血换血也不算太吃亏。”,君北祈穆抛出解药,慕云嫣一把抓住。

“解药一个月须服用一次,超过一个月毒性尽显,即使是御前祭司也熬不过的。记着,拿你的血来换。”,慕云嫣笑了,刺客果然就是他,君北祈穆打伤她的那晚就闻到血香味,至阴之血的秘密他发现了。可血皇为了不让他人染指圣血,早在她的血液里种下自己的牙毒。

她的血有剧毒,而且自己再活也不过一年。换几滴血对她而言的确不痛不痒,让人惶恐不安的是君北祈穆口中『其余的』指的是什麽,慕云嫣依样画葫芦,划开手腕,滴了小半杯,两根手指头一推,茶杯飘浮到君北祈穆面前。慕云嫣很好奇他拿她的血做什麽,只见君北祈穆又把圣血变成小药丸小心翼翼收进锦囊,光凭这样实在是看不出什麽端倪。

慕云嫣眯起眼:“世子不妨直说,究竟想从云嫣这里得到什麽。”

君北祈穆不回避:“皇位的捷径。”,人畜无害的笑容很是蛊惑。

“瑾王府书库若任我进出,我便助你一臂之力。”,慕云嫣彷佛早就知道答案,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要了书库。

君北祈穆莞尔,灰绿的眸闪烁异彩,佯装惋惜:“云嫣早说嘛,书库就能拉拢你,何必本世子步步铺陈,苦苦相逼。”,俊逸的脸上闪过诧异和别的情绪,刹那而已,慕云嫣道不出是什麽。

再度幻移消失前,君北祈穆有意无意在背後的咕哝:“云嫣不要轻易尝试别的方式解毒,可会要了你的命,此毒无解。”

慕云嫣回眸一笑,还他意味深长的一眼:“我会回来的。”,君北祈穆,我慕云嫣从不让人债欠太久。蛟龙之泪,凝儿,情毒,一样一样,都有其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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