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繾綣千年 — 6.卜卦

夕阳西下,红霞映在藏书阁的书架上,书桌上散乱的卷宗满满,叠成一座座小山,纸砚笔墨随意搁在桌上一角,着白衣的身影拧着眉头,专注的读着卷宗,鹅蛋一样大的脸蛋几乎埋没纸堆中。慕云嫣已经接连忙了几日,没日没夜的收集还留有重要古史的书卷,今日又是月圆,她要趁着自己法力最强大的时候进行占卜。

凝儿轻手轻脚的走进藏书阁,深怕惊扰了小姐,小姐又不顾自己的身子了,每日拼命的研究史料,这千百年前的历史,保留的并不完整,零零散散的,拼凑起来格外困难。想想小姐这还不都是为了殿下,虽然凝儿并不知道,慕云嫣究竟忙乎些什麽,但是用不着猜,铁定是跟陛下有关,还有谁本事通天让小姐如此上心。

"小姐该用膳了,太阳都要下山了,小姐要是再这样废寝忘食下去,凝儿可要去找容嬷嬷告状了,她老人家到时候又得亲自褒些补品来给小姐,小姐不心疼吗,嬷嬷年事已高呢。",慕云嫣失笑,抬头望着凝儿轻柔的笑着,眼里尽是无奈神色,凝儿这回可真被自己气了。

"好好好,凝儿小姐,我这不是就听话赶紧起来了吗,别气,别气,一会嫣儿帮你夹块鸡腿。",两人嬉嘻闹闹着牵者手踏出藏书阁,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慢慢远去。这世上没有比凝儿珍贵的姊妹,她们一起共患难几十年,这感情浓得。当初慕云嫣十九岁入血族,那时候的凝儿大概是人类十八岁的样子,现在他们俩都二十好几了,年龄相当,慕云嫣在凝儿眼中再也不只是小娃儿,是携手成长的闺蜜。

用过膳,慕云嫣回到卧房换了件乾净的长裙,大自然般生动的草绿色衬托她的不落俗套,飘逸灵动如同久居森林的仙子。她走到窗边往外谨慎小心的四处望了望,确定隔墙无耳,轻轻掩上窗户,走到床边,看着伫立於房门口的凝儿点了点头,接着点燃床边小茶几上一柱线香,口中细细念几句咒语,人就凭空消失了。

几乎是同一瞬间,慕云嫣出现在血皇的宫殿里,宫殿中有一处水池,池子是室内的,就位在血皇的寝殿後面,只有一处入口,与卧房相连,是君北宇夜沐浴的地方,今天他遣散了所有宫女,只有自己一人站在水池中央,莹白的夜明珠在圆池子周边摆成一个比水池稍大一点的圆弧,水面上浮着许多玫瑰花瓣,颜色有深红有浅红,很是诗意。

慕云嫣通过门口黑衣卫把守,脚步如羽毛靠近水池,几乎听不到一点走路声响,君北宇夜正背对着她,後背肌理分明,完美得如同大理石神像,多少嫔妃看到这幕都要昏死过去。慕云嫣安静的在池边坐下,一双白皙的小脚丫放在水池里微微晃着,温热的泉水很让人放松。殿下的武功已经登峰造极,就算自己的脚步声再细微也躲不过他的耳,便自己泡着脚不出声,静静等着。

"嫣儿,去查查宁妃肚里的孩子哪来的。",君北宇夜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哀乐,好像在说隔壁邻居的小狗是哪里捡到的。无论真假,名义上凝妃肚子里的都是血皇的第一个孩子,君北宇夜却好似笃定那孩子不是自己的血脉。血族一般寿命约五百年,但血族妇女极难受孕,许多夫妻几十年才得怀上一个孩子,宁妃嫁进宫里不过一、两年,加上现任血皇只顾朝堂,几乎是荒废女色,造成今日一後宫都是怨妇的景象。

"嫣儿正在办,若有动静,会马上送纸鹤来给陛下。"君北宇夜眼里盈了笑意,果然是本皇肚里的小蛔虫他一闪身,就出现在慕云嫣的旁边,慕云嫣淡然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几十年来已经习惯君北宇夜迅速变换位置,并不讶异。

慕云嫣被腾空抱起,安置在君北宇夜怀里坐好。陛下该喝血了,她一把抓起一头乌发轻拢到前胸,小小的头靠在君北宇夜左边肩膀上,慵懒的躺进厚实的胸膛里,无视身後散发浓浓诱惑的体温,因为肤色雪白而血管清晰的颈摆在君北宇夜的利牙下。

君北宇夜享用至阴之血时,慕云嫣的眼睛半眯着,眼神扑朔迷离,像一只被主人抚着毛的乖巧小猫,就这麽瘫在他怀里,两人相叠的身影坐在水池边,若下人有幸目睹,看到这幅暧昧景象十之八九会死於鼻血流尽。可慕云嫣身上的圣血何其珍贵,是天大的秘密。除了君北宇夜身边心腹几人,没有人能活着知道。一般血族人,不吸食同类之血,如同人类,不食人肉。君北宇夜不是一般百姓,堂堂血皇乃天之娇子,乱七八糟的血他怎会入口。

妖艳鲜红的血渍,在君北宇夜唇边,欲壑难填的躁动,在骨髓里刺痒得让他几乎无法收手,自己亲手酿造的这瓶酒,纯粹浓郁,每每无法自拔。他像一只叼着猎物的黑豹,紫色的眼眸闪亮,里头暗暗跳动着嗜血的光彩。他用食指抹去嘴角那抹抹红艳,最後一点咸甜在嘴里散去。绵密的吻洒在慕云嫣脖子上,每一滴溢出的血都不留下痕迹,两道伤孔在君北宇夜的舌尖下消逝无踪。

慕云嫣床边,一炷线香很快就烧完,她再度凭空出现在祭司殿里。凝儿快步走来,拿着热水浸过的毛巾,擦拭慕云嫣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今夜还不能入眠,这夜是注定不得闲了,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祭司殿门口两个欣长身影手里拿着夜明珠,蹑手蹑脚往神殿去。神殿离其它宫殿偏远,在月宫里较为荒凉的一角,两人走了足足一刻钟才停。凝儿在神殿门外守着,慕云嫣自己踏进黑漆漆空荡荡的神殿里,摊开双手,一只手掌向上转,一只手掌往下翻,顷刻神殿所有的蜡烛全点燃了。

灯火通明,神殿顶有十八尺高,里面只有一尊高大神像靠墙而立,正是血神。慕云嫣从怀里掏出一袋十二个象牙做成的占牌,光滑细腻的牙黄占牌上面刻有红色的符号,每个符号皆不相同。她把占牌摊在神像前面,自己在方菖蒲垫子上正襟跪坐,双目闭阖,双手十指指尖互点,掌心中空,嘴里呢喃,覆诵着咒语,象牙占牌浮在空中两尺高,忽然开始快速旋转,象牙牌造成的漩涡周围有风,烛火摆动得越来越剧烈,细小的烛火就要承受不住风刃的侵扰时,象牙牌停住自转,从空中落下来。

慕云嫣睁开眼,低头凝视卦象,倒抽一口寒气,蓦的抬手掩面,因为惊讶而张开的嘴阖不上,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眼泪也不自由主滚落。啜泣了一阵子,慕云嫣才慢慢从震惊中恢复冷静,居然会是这付卦象,天有命,不可违,上苍注定要她牺牲。

神殿外头有动静,凝儿全身戒备,有人来,风声走漏,是谁知道小姐今晚算卦,一个黑影从她眼前掠过,凝儿手腕一转暗器射出,那人武功却在凝儿之上,暗器打在树干上,树叶微晃,几片飘落。凝儿胆颤心惊,小姐还在神殿里,危险。没想到对方不只来一个,声东击西,趁着凝儿分神,窗户外闪出一道黑影,一枚白子射进神殿,慕云嫣查觉了却来不及躲避,只能侧身,白子狠狠扎进慕云嫣的肩膀,力道之大,青绿色的身影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昏死过去。

凝儿听到声响奔进神殿,晚了一步,血迹斑斑,慕云嫣躺在冰凉的地板,肩膀上鲜血还在渗出,凝儿点了慕云嫣身上几处穴道止血,着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忽然灵机一动,从慕云嫣怀里掏出一只纸鹤,凝儿摊开纸鹤,用地上还来不及凝固的血写了几个字在纸上,白纸又摺成纸鹤,纸鹤起火自燃。

不到半刻锺,四、五个黑衣卫冲进神殿,其中一人横抱起慕云嫣与凝儿一起消失在夜色里。剩余的黑衣卫在神殿周围,数道黑影四处闪动,他们在搜寻那些刺客残存的蛛丝马迹甚至味道。

黑衣卫什麽也找不到,对方显然有备而来,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只有淡淡的茉莉香,刺客用的是跟慕云嫣身上一样的薰香,摆明是挑衅,警告意味浓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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